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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谁把谁遗忘

天真岁月不忍欺,青春荒唐我不负你。——郭敬明/落落

 


 

 

又是一个秋天,海风吹到港岛上,把每个人的风衣都从衣柜里吹出来。

尽管不落叶,香港的秋还是很凛冽的。

更凛冽的是,雷曼兄弟破产了。

这个投行届的巨无霸,突然破产,电视里的华尔街,满是悲伤无着的面孔。

其实根本不用去看电视,香港中环,难道不是吗?

一群群的投行人,抱着一个纸箱子从办公楼出来,面容憔悴,神情愤懑。每天辛苦的工作,并不能保证生活的稳定,公司总部破产,遥远的远东分部,首当其冲,深受其害。

怡华银行也在凑热闹,尽管Robert一早就告诉大家,公司的现金流良好,必要的拨备都已经作了,对经济危机的到来做了充分的准备,但是怡华银行的股价迅猛地往下掉,从每股100港币不出一周就降到75港币了,很多大佬都在说,公司不一定撑得住了。

有一天,郭柯来办公室的时候,看到办公室的气氛很奇怪。

宁彩的身体在瑟瑟发抖,“Stella被裁掉了。理由是发票贴的不对……”

这时,谭墨把办公室门打开了,“Kevin Color,你们俩进来。”

只见谭墨的电话机放在公放,他说,“El,你在线上吧?”

“老板,我在。”

“好,就是告诉大家,最近做事情千万小心,比如这个报销发票,刚刚把Stella裁掉,说她报销的晚饭是在尖沙嘴吃的,不符合公司晚饭报销政策。这种事情一旦出来,公司处理其实可大可小,但是最近看这种行业气氛,难免公司要找茬。你们万分小心,包括那个工时填报,别太出格,还有每天9点一定准时到,晚上12点再走,走的时候别让老板们看见。”

StellaAlan好上这件事,William貌似很不爽,所以和这个事情也有关,总之William关键时候没有保Stella。你们平时也都注意,晚餐发票不要老开到一起,财务一看你俩最近老在一起吃晚饭,没准就开始怀疑,怀疑上就危险了。说你俩呢,你俩没什么情况吧?如果有情况别瞒着我,让我替你们高兴高兴。”谭墨抬起头,仰躺在椅子上,对着郭柯和宁彩说。

“呸~!还嫌每天上班24小时对着这么一张脸不烦啊!”宁彩说。

“那就好,回去干活吧。”两个人走出办公室时,郭柯一回头,看到谭墨对着自己狡黠地笑着。

很快,Emily也开始找郭柯和宁彩,给他们传达了行政部门的新政策,对于上下班时间、报销发票、出差标准、办公室文件打印标准、晚餐地点的范围等等政策作了修改,很明显的是公司的政策变严了,成本控制更加紧张了。

Emily非常小声地对他们说,“先生小姐,这次真的要小心,因为一般都是公司感觉经济危机要来时才会搞得这么严,上次跨世纪的那一年,也是这样,我当时在这里做秘书,所有的老板都被裁了。一定要小心。”

郭柯和宁彩神情凝重地点点头。

谭墨这时继续看他的报纸,他看到一个比雷曼倒闭更惊人的消息。

 


 

美国底特律三大汽车厂之一的DMWDetroit Motor Works)汽车破产了,这个100多年前由汽车行业大亨Alexandra Soloman发明的流水线作业法从而发扬光大的庞然大物,经过100多年的起起伏伏,终于破产了。

这在经济危机中倒不是什么稀奇事,经济危机就是会催生企业破产,更何况美国汽车行业工会长期以来对工人过分保护,导致底特律车厂的员工成本不断高企,已经达到丰田在美国车厂员工成本的两倍。

更有甚者,DMW10年以前奉行的扩张政策,收购了大量汽车品牌,汽车门类横跨轿车、越野车、货车、大巴、迷你轿车、面包等一系列门类,但剧烈的扩张背后是一系列激进的债务融资,在美国经济下滑时,债权人破产、企业亏损加剧,最终导致资不抵债,偿债危机出现,所以被迫申请破产保护。

高盛担任了破产保护的管理人,并且提出了一揽子措施。这里面很有意思的是这个路径:1)首先出售越野车资产,2)其次剥离商用车板块,出售给欧洲最大的汽车公司,3)最后将乘用车板块重新装入新成立的公司,伺机上市。

谭墨觉得这个越野车资产的出售值得一做,因为这个越野车基本上是全世界最有影响力的越野车品牌了,中国叫“汉威”,曾经是美国军队专用越野车,在10年前被DMW收购并且开始开发民用车型。

在中国,特别是煤老板,开上汉威跋山涉水,非常威风,所以非常有市场,而且在中国的汉威车友会,是越野车友会里最有影响力也最活跃的,汶川地震时,汉威车友会第一时间进入灾区参与救灾,被广泛报道。

中国缺乏这样的越野品牌,因为越野车技术门槛比一般的乘用车还要高,其中一个发动机技术,一个底盘技术,都是中国目前工程师非常困扰的。如果有了大规模的越野车生产能力,在中国不仅可以用于民用,在军用、救灾、矿山等领域都能使用。

谭墨想拜访一下汉威车友会的会长,蜀阳龙安集团的罗海。

他从网上打开罗海的专访,罗海是四川省自贡人,在四川省以开煤矿和铁矿发家,而后连续收购了四个破产国企,身家据传达到百亿,他是汉威车的忠实用户,几年前发起成立汉威车友会,自掏腰包组织了一系列活动,其中包括汶川地震的救灾。

突然,谭墨想起来,沈行长调到四川省做省长了,也许可以问问他。

那么汉威这边也要尽快联系上了,但是怡华银行的美国分行整体裁撤,现在美国业务很难自己发展了。

没关系,谭墨想了想,纽约有一家精品投行,叫Stanley Partners,都是各个大投行的董事总经理出来合伙成立的,成立3年已经逼近RothschildEvercore,号称美国最有影响力的精品投行。

找找他们吧,正好有一个董事总经理,叫Alex Fisherman,记得貌似是负责汽车行业的。

谭墨整理了一下思路,发出去几封信,准备大干一场。

经济危机算什么,只有危机来了,才有机会嘛。

他给Tracy打了一个电话,“你干什么呢?”

“我在铜锣湾见一个客户,怎么了?”

“挺好挺好,你父亲最近忙吗?我下周正好要到蜀阳出差,不知道能不能拜访他?”

“你约我爸,比我约我爸估计成功率高吧,那个大忙人哪里有时间理我啊。算了,我帮你问问。”

谭墨挂了电话,长出一口气,见客户跑到铜锣湾去了,时代广场大减价了吧,小姑娘。

 


 

香港国际金融中心,莲餐厅。

谭墨坐在中间的吧台座上,中间是一汪碧水,在昏暗的灯光下,枉自发亮,映衬着八爪鱼一样的灯。

谭墨突然感觉,那个灯,那八爪鱼一样的形状,好似盘在他身上的女人。哪个女人,不知道,面孔忽近忽远是模糊的,气息纠缠不清是真实的。

他吓醒了,一身冷汗,突然发现自己在座位上睡着了。

一个女孩,,一双宝蓝色鱼嘴高跟鞋,一袭典雅的爱琴海风格的白色长裙,一串Tiffany经典蓝绿色的菱形项链,一头长发用小碎花的发卡细细地束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友好地看着他,“你一定是Morris Tan。”

苏洗。

谭墨觉得实在是太漂亮了,除了那么一点让自己眼皮跳动的面熟。

他忙给苏洗让出座位,他刻意地安排了并排的卡座,这样能够让两个人看起来更像情侣,尽管他们刚刚见面。

谭墨对这次见面准备工作还是非常充分的,尽管第一次知道这个女孩居然是在电视上,但谭墨认为这个开端并不是不靠谱,他认为这才叫缘分,因为他第一眼就觉得这个女孩有灵性,能够驾驭得了自己,他想认认真真地规划好自己的姻缘了,于是他对这次很重视。

“怡华银行的大MD,偷偷来见竞争对手的小经理,为什么?”

“今天没有什么MD和小经理,今天坐在这里的是大歌星苏洗和她的崇拜者谭墨。”谭墨叫来服务员,给苏洗点了一杯威士忌,给自己点了一杯龙舌兰。

“龙舌兰,你得沾着粗粒的海盐品尝,呵呵。”苏洗主动和谭墨捧杯。

谭墨和苏洗聊得很愉快,谭墨讲了讲自己的游学和工作经历,苏洗聊了聊自己的家乡南京,苏洗邀请谭墨有机会到南京去游览,谭墨愉快地答应了。

“你应该尝尝状元豆,我们南京的小吃,呵呵,辣死你这个省状元,我们从小就恨死的‘别人家的小孩’!”苏洗和谭墨聊得非常自如,好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用词也不那么拘束。

谭墨感到这个女孩太好了,不那么清淡,也不那么郁重,她就是一汪恰到好处的汤,煲的香嫩水滑,充满了女人味。

他感到他的欲望不断地敲打自己的心灵,自己的理性也不停地告诉自己,这就是自己想要的那种女人,要讲究节奏。

他说,“带你出去转转?”

苏洗莞尔一笑,挽着谭墨的手臂一起走出餐厅。

谭墨开着他的跑车,带着苏洗一直朝山顶开,最后停下来,两个人又手挽着手跑到凌霄阁上看维多利亚湾的夜景,他们看到中环的星光灿烂,羲和银行和怡华银行就像一对恋人一样紧紧靠在一起。

“真美,是不是?”谭墨扭头看苏洗。

苏洗点点头,谭墨说,“我是说你,呵呵。”

苏洗笑笑,说,“回家吧。”

谭墨把苏洗送到家,他想了想,严肃地说,“我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晚安!”

苏洗扭回头,笑了笑,“Morris,再次见到你,很高兴。”


 

把车开回家的路上,谭墨感到有点狼狈,苏洗最后说的话让他措手不及。明明一晚上过得都很完美,可是这句话让他很慌乱,表明是两个人见过面,而且自己想不起来在哪里。他一边开着车,一边努力地翻开自己的记忆,努力地寻找。

华展银行的logo,女式LV大包,谭墨终于想起来了,那个他在兰桂坊“淘”来的女孩,怪不得那么面熟!

他肯定是从来不会和这些女孩换名片的,哪怕是真实的英文名字,他可能都不会告诉对方,并且他相信,对方也深知这个规矩。每个早晨,大家可能连正视对方的脸都不会,闯入者尽快并悄悄地离去,主人尽快打扫战场,两个人再也不见,都会立刻回到中环各个高楼里面的ABC那些角色里,乖乖地继续扮演,仿佛没有故事一样。

所以说,他怎么可能认出她!

谭墨想,这个女孩不能再联系了,多么尴尬啊!太可惜了,太可惜了,那么漂亮的女孩,太可惜了。

他气得拍了一下方向盘,汽车委屈地叫了一声。

宁彩和郭柯,晚饭还是一如既往地一起吃。

没办法,因为他们一起加班,晚饭时也有时会讨论工作。

其实另一个原因是,美国运通卡在所有美心的连锁餐厅里吃饭,都能打折,不管多少人可以免一人的单,所以两个人肯定最划算。

郭柯看到宁彩在用时,他就立刻办了一张。

宁彩说,“你说这个汉威的信息,去哪里找呢?”

DMW的年报吧,还有研究报告,估计只有这些了,毕竟只是一个事业部。”

“你觉得罗海会感兴趣吗?这个越野车型耗油得很,现在已经不算先进了吧,买进来在中国还不让环保组织拍死。”

“你得注意汉威的新车型,汉威4和汉威5是电动车,当然不耗油了。对了,你说的对,咱们要把这个车型的新能源系列强调一下。”

两个人来来往往地讨论着,突然看到DerrickCindy手挽着手走进来。Cindy看到他们俩,走过来喜笑颜开地说,“你说北京楼的生意能不火吗,这金童玉女在这里镇着,是吧?”

Derrick见到郭柯和宁彩,很大方地伸手和宁彩握手,“不错不错,百闻不如一见,果然名不虚传,Kevin经常和我们提起你。”

“哟,姐夫,您真客气,我叫Color,是他经常提起的那个吗?”宁彩回开玩笑。

郭柯很憨厚地笑着,对两人说,“不知道Cindy成我嫂子了,呵呵,这么好的消息应该告诉我啊。”

两个人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新开了一桌,郭柯和宁彩反倒没得说了,于是两个人便匆匆吃完饭,决定回去加班。

郭柯路上在想,DerrickCindy其实还很般配,怎么以前没有想到过。

宁彩想的则是,这个呆子,上次在泰国告诉他,我没有男朋友了,他居然只会安慰我,Cindy这次算是明摆要秀恩爱了,我得抓紧啊。

宁彩想到这里,侧脸看着郭柯,心里愤愤地骂着,呆子,他肯定是不喜欢我,呆子。

郭柯发现宁彩在看自己,便问,“怎么了?”

“我在数你有几层下巴。”宁彩装作没事一样地说。


 

由于有沈行长,不,沈省长帮忙,罗海这边联系的很顺利,谭墨带着Tracy去过一趟,罗海反应积极,要求怡华银行帮助和DMW取得联系。

龙安集团算是多产业集团,除了矿产和工厂,特别是有一个矿山改装车的业务,所以算是在汽车行业内有一些经验。于是郭柯回到香港和宁彩一起又作了一个龙安集团的介绍以及收购动因分析,然后提交给谭墨。

Stanley PartnersAlex反应也不错,他本身就是高盛出来加入Stanley的,所以和高盛联系的很顺利。

因为企业破产保护以后,股东完全没有话语权了,高盛相当于债权人委任的破产管理人来主持工作,在他们看来,有人愿意收购汉威,是非常好的事情,相当于甩掉一个最大的包袱。

高盛的反应是很快的,不出一周,他们提供了一个建议的方案,建议Stanley和怡华银行两个团队和高盛一起开一个电话会。

谭墨在电话会上了解到了更多的情况:

1)   汉威不是DMW的子公司,而是事业部,所以如果要收购,对方没有可供出售的股权载体,而是资产性收购;

2)   汉威没有独立的生产线,工厂就是DMW的工厂,交易后,DMW可以继续提供2年的制造服务;

3)   汉威没有独立的发动机技术,交易后,DMW可以继续提供2年发动机供应,未来可以签署发动机配套协议;

4)   汉威有自己的底盘技术,但主要供应商目前都是美国本土的,DMW可以帮助和这些供应商联系谈判;

5)   汉威目前事业部有CEOCOOCFO、市场总监、技术总监为领导的100人团队,交易需要承接全部人员;

6)   本交易不涉及DMW的债务问题,很干净;

7)   低于2亿美元,免谈。

谭墨听完,头都大了,龙安集团等于买到100个人和一堆图纸,而且图纸里除了车型设计和底盘技术,缺发动机技术。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交易,这要帮助龙安集团在中国重新建立一个供应链,而且其中最有挑战的是发动机,要么自己提供,要么还得继续用DMW的发动机,成本上降不下来。

做不做?谭墨痛苦地想。这个项目要花的心血比预想要大。

做吧,担心龙安集团做不下去,没有这么强的产业资源;

不做,沈省长那里没法交待,而且一旦别人做成了,自己太没面子。

做吧。

谭墨想清楚以后,和合规部提了要求,把怡华银行研究部汽车行业的研究员Peter拽到项目组里来,为此项目,Peter在项目期间不能参与所有的研究报告和调研工作。

Peter来协助宁彩搭建一个估值模型,完全模拟在收购这堆图纸和100个人之后,在蜀阳重建一个汉威工厂,相关的配件供应链Peter也要帮助作判断,哪些仍然需要美国提供,哪些在国内可以解决。

他想了想,对郭柯说,你再陪我去一趟蜀阳,今晚出发。

 


 

飞机抵达双流机场,郭柯正要和出租车司机说出酒店的名字,谭墨突然说,“玉林路,老码头火锅。”他扭头对郭柯笑笑,“别忘了我高中在这里读的,熟的很。”

“对啊,您是蜀阳人。”

“蜀阳人倒不是,其实我是南充长大的,高中来蜀阳读的奥班。”谭墨想了想,“瓜娃子,什么梅内劳斯定理,什么韩信点兵,全还给老师了。”

蜀阳是火锅的海洋,从机场到玉林路,郭柯仿佛能看到一家火锅店连着一家火锅店,那窗户里都是红彤彤的锅子和红彤彤的笑脸。说起来也晚上10点多了,没有一家餐馆打烊,甚至所有窗子里都能看到满当当的人。

老码头火锅在蜀阳有几个地点,谭墨上次来吃的玉林路的,他带着Tracy吃了爽,吃完还客客气气地把Tracy送回到省府大院。他感觉火锅就得吃痛快,一男一女不行,最少要两个棒小伙,才能吃得痛快。

于是根本没让郭柯点,牛骨髓、鹅肠、黄喉、百叶、鳝鱼、黄辣丁、毛肚、豆皮、宽粉,又点了一份鱼头。抬起头,问郭柯,“你们北方人,能吃辣吧?”

“能吃,在伦敦时吃毛血旺,吃得惯。”

“切,那你看看我们这里的红油吧,”谭墨指了指红汤,里面飘满了壮实饱满的灯笼椒,浮油把红汤封的紧实聒噪。

他给了谭墨一个漏勺,“百叶、鹅肠这种东西,就用漏勺放下去,别放手,心里默念七下就能出锅吃了。”

随即他把鹅肠从红汤里捞出来,丢进蒜泥香油的底料里,“少不入川,呵呵,我不知道带你来是不是在害你哈。”

郭柯也不甘示弱,迎头赶上,两个人风卷残云一般,吃完了所有的涮料,还就着喝了两瓶雪花啤酒。

谭墨指着这个雪花啤酒,对郭柯说,“蜀阳以前哪里有雪花,我读书时喝的都是金威啤酒,后来华润雪花在国内大肆扩张,把金威整合了。”他咽了一下口水,“所以说,行业整合是大趋势,咱们应该应时而动,抓住机会。”

火锅吃得起劲,不过吃完郭柯便闹开肚子,在洗手间磨蹭了很久,出来时谭墨笑话他说,“不常吃火锅就有这个问题,看来你还缺历练,在这里呆上一个月,就习惯了。”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赶到双流县华阳镇开发区,龙安集团的总部就在这里。院子大门口的门柱上都刻着蟠龙,院子里正当中南北朝向的一栋大楼,和东升大学主楼规模不差,一层大楼门口八根立柱,也都雕着蟠龙。

一进楼门,大厅正中央是一个“雷公蛋”,又叫紫晶洞,满满一窝紫水晶矿石,两边分别立着两头大理石雕刻出来的大象。接待的人说,“老板喜欢这些艺术品,收集了很多,后面还有一个专门的博物馆。”

进了大会议室,满满一屋子人,围着一个大会议桌,会议桌的尽头,坐着一个光头汉子,身材魁梧,看坐高感觉身高有19。郭柯想这应该是罗海了,于是上前换名片。

拿到名片,上面却写着,“丹增波切”。


 

“丹增波切”对着郭柯笑笑,“我信佛,师傅给起的藏族名字。”

旁边的一个中年男子立刻堆笑地说,“老板信的是藏传佛教,每年都有大半年在日喀则侍奉师傅,非常虔诚。”

罗海抬起手摆一摆,“缘分,都是缘分。你们也知道,在中国做生意,得有信仰,得拜佛。”手腕子上的念珠晃晃荡荡。

罗海示意谭墨坐下,问,“谭领导,谢谢你们专程过来,有关汉威,上次跟您说过,我们感兴趣,我们有三个问题,麻烦您帮助搞清楚:

1) 收购汉威要多少钱;

2) 汉威的资产都有哪些;

3) 什么时候能收,多久做完。”

谭墨就把和高盛电话会的情况作了介绍,提示了三点:

1) 汉威是五款车型对应的设计和技术,唯一没有的就是发动机技术;

2) 对方表示最少要2亿美元,但是没有债务问题,随时可以尽调;

3) 事业部100人的团队要承接,DMW会提供2年过渡期服务。

罗海听完,扭头看了看旁边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立刻结果话茬,“看来产业链要在蜀阳新建,这个事情我们来负责,收购的事情怡华银行要负起责,另外光说了2亿美元的收购价,投资收益率怎么样你们得算算。”

罗海扭过头,对谭墨说,“谭领导,就按罗才说的办,好吧。罗才是我哥,在集团负责资本运作,他是律师出身,以前搞诉讼的,很专业,你们可以常沟通。”

会议开得异乎寻常地短,效率很高,郭柯都没想到。罗海说完站起来就往出走,后面两个粉嫩的小秘书紧紧跟着,一个端着罗海蟠着龙的茶碗,一个拿了罗海镶着宝石的手机,罗海回头对罗才说,“罗才,你陪领导们中午吃个饭,要吃的好。”

午饭是在狮子楼,罗才走在前面,对服务员说,“小妹,龙安的雅间。”

谭墨和罗才肩并肩走着,问,“您觉得罗总对这个项目怎么看?”

罗才说,“我们罗总这么大家业都是投资买进来的,对汉威更是情有独钟,所以成不成关键看你们。”

“那咱们把财务顾问协议签了吧,我们好代表龙安和对方谈。”

罗才回答,“这个事情我做不了主,而且我估计也得对方有个什么确定的表态,咱们才能签吧。你们先把工作做扎实,好不好?”

罗才给每个人点了苦荞养生鲍鱼,又点了一个海鲜毛血旺,一个炝炒豌豆尖,每个人上了一个龙抄手,一个汤圆,还有其他几个热菜配衬。

“海鲜蜀做,是狮子楼的拿手好菜;这个豌豆尖用的是每个豌豆苗的尖尖,都挺有讲究的。尝一尝。”

“您不用客气,我是四川人。”谭墨说道。

罗才向后略仰,仔细端详了谭墨,“听不出口音,原来是本地人,你口音完全没有。”然后又看郭柯,“帅小伙,你也是四川人吗?”

“他不是,他是北京那边的。”谭墨抢了一句。

罗才笑了笑,“少不入川,你这次入了,就跑不了了,来我们这里住个三个月半年的,准保让你落入川妹子的温柔乡。”

谭墨哈哈大笑,郭柯有点手足无措,只好陪笑。


 

Peter是个经历很丰富的男生,他从东升大学汽车系毕业以后跑到德国读了两年研,最后违约赔了给自己提供委培奖学金的一家中国汽车企业,进了怡华银行,他至今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投行研究部虽然也累,但是比起他那些留在汽车研究所里的同学,他现在的生活性价比高得很。

传言投行比研究部更累,这次被老板派到研究部支持汽车项目,Peter算是见识了。这个西溪大学本科毕业的小妹妹工作拼命的厉害,模型第一天就做了七七八八,然后问了Peter一堆问题,Peter只好在旁边支持,Color不走,他也不敢走,于是第一天合作两个人就一直忙到太阳重新升出来。

Peter站在大落地窗前,看着宁彩的背影,想,这样的生活,得把女生蹂躏成什么样子啊,能嫁出去吗?有时间嫁吗?

他对于产业链清楚的很,他给宁彩列出了一系列清单,通过一家国内汽车上市公司的数据,模拟了一个在中国重构越野车供应链的成本结构,宁彩很快就引入到最终的模型。

不过估出来是1.2亿美元,比卖方说的底价还低,宁彩有点沮丧。

“你看这个怎么办,你是不是成本估高了?收入还能调吗?”

“大小姐,现在的成本应该算是最有利的情况了,其中只要有一个零件美国那边禁运了,这边别说成本,生产都成问题。不过收入还有可能,你别说。”Peter努力地想。

宁彩想了想,“你现在估计都是国内越野车市场,我觉得你要考虑几个因素,一个是军方和政府采购,一个是新能源车型的补贴激励,一个是东南亚市场的需求。”

Peter于是继续重新算,两个人不停地调收入,最后终于把估值调整到2.1亿美元。

Peter说,“这个其实也有点玄,我觉得咱们的折现率有点奔放,你看这家龙安集团怎么能和国内的汽车龙头比呢,所以折现率可能要高很多。”

“不改了,改完他们还做不做交易了。”宁彩揉揉眼睛。

“那咱们去吃早饭吧,你知道湾仔那边有一家卖澳门猪扒包的小店吗?”

香港的早晨7点多钟,大街上人迹罕至,零零星星的早餐店和坚守岗位的便利店是仅有的人气。两个人不想打车,于是沿着皇后大道向东走,宁彩很惊讶,“说实话,我在湾仔住都不知道这家店。”

“我用Openrice,你知道吧,就像国内的点评网,香港美食百科全书。我们还有一个美食家俱乐部,都是投行业的年轻人加吃货,每个周末会组织在家聚餐,各带原料,分别烹饪,切磋厨艺。”

“这么酷啊!带我一个吧!”宁彩惊呼。

“好啊。”Peter站在店门口,买了两个猪扒包,两个奶茶,递给宁彩一份。

宁彩突然觉得,这个男孩比郭柯会玩、懂生活,郭柯每个周末就会穿着旧衬衣来加班,你看Peter,他还有什么美食家俱乐部!  

嗯,宁彩啊,你拒绝了一棵歪瓜裂枣树,看来也和那棵呆子树没什么可能了,但是你拥有了整片森林呀,加油,宁彩!

宁彩吃着猪扒包,走着神,就回家了。


 

准备工作做完,很快谭墨就帮助龙安集团起草了一个非约束性报价,尽管这不是对方要求的,为了引起卖方的兴趣,特别是启动尽职调查程序,这个自愿的非约束性报价还是必要的。龙安集团在这个文件中,可以做一个示意性的报价和交易方案建议,但是特别注明所有陈述不具备法律约束力,这样双方都能得到自己需要的。

这次去蜀阳,谭墨想了想,把郭柯和宁彩都带上了。

下了飞机,龙安集团这次派了一个小伙子来接他们,小伙子见到宁彩,眼睛就亮了,朝着谭墨说,“谭领导了不起,出门都带着女演员。”

宁彩躲在郭柯身后,忙说,“您过奖了。”

到了龙安集团,罗海不在,罗才在,一介绍才知道,接他们来的小伙子罗全,是罗才远方侄子,做了几年文艺兵,刚复员,分配到政府又受不了清闲,现在在龙安集团帮着罗才打理资本运作的事情。

“你们不要小看我这个侄子,没读过几年书,但是喝得一口好酒,蜀阳所有银行的行长都熟悉的很,他们家里家外的红旗彩旗都时常委托他照顾。”罗才自豪的说。

郭柯和宁彩没听懂,谭墨说,“那小兄弟岂不是有一大把嫂子?”

大家哄笑,郭柯和宁彩才感觉貌似懂了。

宁彩给郭柯发了一条短信,“我不喜欢这几个人,邪门歪道。”

郭柯回了宁彩一个短信,“客户挑不得,朋友做不得。”

宁彩回了一句,“反正不喜欢这里。”

谭墨说着话,扭头看两个人低头发短信,郭柯就把手机放下了,宁彩随即也放下了手机。

非约束性报价很快就通过了,罗才笑逐颜开,“你们专业,你们来拿主意,我们做孙中山挑大旗,谈主义,主意还要你们拿。”

“那我们给您做黄兴,帮您实现主义,哈哈哈。”谭墨和罗才一起干笑着,谭墨想了想,又问,“罗总,我们算了一下,收购要2亿美元,后续投入也得5亿美元,龙安集团需要提前准备好。”

罗才眨了眨眼,说,“我们自己能解决一部分,不过你们要帮我们融资融一些。”

谭墨说,“那是当然,我们可以帮助融资,你们需要融多少?”

罗才唧唧歪歪了一会儿,说,“你们先帮我们融2亿美元吧。”

谭墨说,“那就是说龙安集团自己出5个亿?”

“咱们先买进来再说嘛。”罗才回答道。

谭墨一想,那岂不是收购汉威,他们自己一分钱不出?!

“罗总,这个项目毕竟是龙安集团牵头来收购,如果融资杠杆太高,以后财务成本也高,经营风险比较大,如果有自有资金,尽量用自有资金。”

“谭领导,我们当初要做,就是考虑到怡华银行财大气粗,世界大品牌,这个项目能不能成,关键看怡华银行是不是赞助我们,如果你们都不看好的项目,我们为什么要看好呢?”罗才说。

“你要不回去问问你们行长?你们贷款,这事准能成,我知道谭领导认识沈省长,不过我们老板在四川省也蛮有能量的,拿了钱在省里肯定能把这么大一摊子事办了,这个你放心。”罗才补充说。

 


 

谭墨觉得这件事办得堵心堵心的,他不能理解,这么一个身家百亿的民营企业家,7个亿美元的收购和投资居然一分钱不掏,他到底真想做吗?

回到香港,他就去找Robert,他觉得最好能够劝Robert帮助说服怡华银行投资。

Robert感到很为难,“Morris,你应该能够理解现在总行是什么态度。如果是发贷款,咱们的商行部门要求贷款人先成为存款客户,开户1个亿港币才能讨论贷款问题;如果是股权,你也知道,咱们的私募股权投资部门和咱们关系什么样子,更何况现在总行要求现金为王,你觉得这个项目半年能收回来吗?不能收回来,你觉得半年后咱们俩还能在这里平安地坐着聊天吗?”

谭墨感到很苦恼,他几乎准备告诉龙安集团这件事情他不做了,结果收到Mergermarket的一封邮件推送,这个并购数据服务公司每天都会推送给他大中国区的并购咨询,他平时都是在老板开会时在底下偷偷扫两眼,结果今天鬼使神差看了一眼,发现一条劲爆消息:

“中国四川省首富龙安集团罗海会见高盛前董事长,宣布计划收购汉威汽车事业部。”

他在做什么?他跳过我们去和卖方谈,想做什么?谭墨震怒,他给罗海打电话打不通,于是给罗才打了一个电话,兴师问罪。

“谭领导,我们老板现在川大EMBA还兼着一个辅导员,正好那天高盛前董事长去川大讲座,老板就和他提了,他很高兴,就和高盛也说了。”罗才想了想,“谭领导,你们放心,我们不会甩开你们单独做的,我们懂规矩,该给的好处都会给你们。”

罗才反客为主地问,“你们怡华银行投资的事情定了吗?”

这次轮到谭墨支支吾吾了,听到这个情况,罗才说,“谭领导,你也别为难,我们来一起想办法。”

谭墨觉得现在看上去龙安集团开始自己考虑融资的事情了,卖方这边要稳住,所以决定去一趟底特律,他想了想,给郭柯打了一个电话,“你有美国签证吧?”

“恰好没过期,老板要带我去美国?”

“明天出发吧,你告诉Emily,给咱们订底特律机场的威斯汀酒店,我可不想住到市区去,乱死了。”

去底特律超过6个小时的航程,于是郭柯可以陪着谭墨一起坐公务舱,倒是不累,而且郭柯路上还和邻座老美聊天,发现对方是好莱坞的导演,叫James Brown,两个人相谈甚欢,换了名片。

下飞机时,James Brown对谭墨摆摆手,“以后找机会合作。”

不过谭墨接到一个电话,然后脸有点绿。

“老板怎么了?”郭柯问。

Fuck,说咱们不能提供融资,他们找了泰和证券给做融资,泰和证券动作还真快,立刻派了两个人去蜀阳驻场了,说是要帮助整理商业计划书融资用,罗才还虚情假意地给咱们提建议,让咱们也至少派个人驻场,要不在客户面前没有存在感。”

“要不让Peter?”郭柯想起来宁彩极度不喜欢那几个人。

Peter是研究部来帮忙的,怎么可能出差。”

El?”郭柯继续问。

El怀孕了,呵呵,多恰到好处,未来10个月肯定是安全了,不会被裁,比你我都安全,羡慕不?要不你也找个男朋友?”谭墨玩笑道。

“就派Color吧,没别人了。”谭墨自己其实也不希望宁彩自己去蜀阳,他隐隐觉得不合适,但是不把这个女生当男生使,自己就得把自己当牲口使,所以没办法了。


十一

 

去蜀阳的一路上,宁彩都很愤懑。她满以为将要开始参加“美食家俱乐部”的幸福生活,结果谭墨通知她去蜀阳驻场,这种驻场闻所未闻,因为外资投行对并购项目从来认为和本土券商一样旷日持久的驻场是没有必要的。

但是她还是收拾行李出发了,她毕竟是职业化训练出来的,知道职业操守。到了蜀阳,她就直接到蜀阳世纪城天堂洲际大饭店,这个酒店离机场很近,到龙安集团也不远,条件又很好,旁边还有一家顺兴老茶馆,还有不少奢侈品商店,她安顿好行李,感到满意的很。

然后她愉快地去龙安集团报到,这次是一个小姑娘接待的她,自称是董秘办的专员,叫罗梅。罗梅把她领到第一次开会的大办公室,告诉她,以后他们所有驻场的人都在这里。

然后宁彩看到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在里面坐着,挥汗如雨的工作。

“蓓蓓!”宁彩惊呼道。

“彩彩!”那个女生跑过来,抱着宁彩,两个人亲切得很,另外的男生也站起来,“白蓓,熟人啊?”

白蓓牵着宁彩的手,和那个男生说,“陆岩,这是我的大学同学宁彩;宁彩,陆岩是我的同事,他是东升大学的,比咱们高两届,研究生毕业到泰和证券的。”

陆岩皮肤黝黑,嘴唇很厚,头发略卷,和郭柯的身高差不多,他看了宁彩一眼,说,“那真好,以后咱们就相依为命了。”

宁彩悄悄地对白蓓说,“我真不知道你到泰和证券了。”

“切,你们这种大美女兼资优生,怎么会关注我们这些跑到本地券商的老同学,现在怎么样?身家百万了吧?”白蓓也悄悄说。

陆岩回去继续工作,他开玩笑时特别亲切,工作起来则特别严肃,看着他一丝不苟的样子,宁彩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泰和证券招的人也不错嘛。”她又突然以为这样的想法很不对,不过陆岩给她的印象非常好,很踏实。

说实话,读大学的时候,宁彩对白蓓关注的确不多,倒不是交情不好,关键是大家各忙各的,宁彩想以本科毕业的身份申请到国际投行,以备申请失败还要同时申请国外商学院作备选,这个压力其实很大,所以她卖命一样地备考和考试,只和同自己做一样事情的同学联系比较多。白蓓当时从没考虑过出国,在班里是学生干部,组织学生活动比较多,当时宁彩隐隐地觉得白蓓会去国企或者政府,没想到她也做金融行业了。

这时她接到了罗全的电话,她厌恶地接通,装作很礼貌的样子,罗全说,“妹妹,听说你来蜀阳了,这个必须要接风啊,你看今晚我叫上罗梅他们请你冷啖杯?”

“冷啖杯”是蜀阳对夜宵的称呼,犹以毛豆、兔头为最。宁彩听说过兔头,不敢吃,自然更加没有兴趣,又想不出合适的由头拒绝罗全,正在沉吟,白蓓在旁边说,“宁总,今晚咱们蜀阳分行行长要见咱们,你得去啊。”

宁彩一愣,看到白蓓向她眨眼睛,于是说,“哎呀,好吧,这是领导,不得不见啊。”然后对电话里说,“罗总,你看这没办法了,改天我和罗梅说,到时我们请您,好不?”

罗全悻悻地挂了电话,白蓓对宁彩说,“这个家伙给所有女孩都当哥,前几天我们的VP姐姐来,比他还大一岁,喝酒时手腕子让他抓着一晚上,还叫妹妹。”她顿了顿,“不过,这里人貌似说话就这样,热情无比,其实也没什么坏心眼。”

然后白蓓一扭头,“陆岩,晚上吃什么?”

陆岩的眼睛都没有离开电脑屏幕,“今天去胖妈烂火锅。”

 


十二

 

他们去的这家胖妈烂火锅在府南河边上,宁彩感到环境条件不敢恭维,但是陆岩很是会点菜,他点了一份蹄花,然后配了几个其他的菜,三个人吃的不亦乐乎。宁彩感觉,虽然和平时的食物相比不够精细,但是实在太是美味了!简直要把舌头也捎带地吃了!

宁彩问起白蓓,“你们在这里每天都这样吗?”

“那是,我们每天工作完就打车来城里吃火锅,巴适得很。”

宁彩压低声音,“你最近怎么样啊?结婚了吗?”

“结了婚,可是买不起房,你不知道,当时我怎么劝我妈接受的,老费劲了。不过也不错,今年发完奖金,我们就买了一部车,好歹不用抢着打车了。”

“土豪。”陆岩一边吃毛肚,一边说。

宁彩哈哈大笑,顺带地问,“那你呢?结婚了吗?”

“先买房,再找女朋友。”陆岩点点头,仿佛认可自己一样,“白蓓这样的可不多见。”

“北京房价貌似还行吧,一平米8000?”宁彩问。

“姐姐,你关注一点北京吧,你离开了两年多,现在已经飙到2万多了,再不买更贵,每天都在涨。”白蓓白了她一眼,“当然,对你们这种真土豪来说,多贵也不算贵,等着什么时候回来,1000平米的豪宅买两套,前半夜睡一套,后半夜睡一套。”她扭头对陆岩指着宁彩说,“这才是真土豪,我算什么土豪。”

宁彩点点头,感觉自己就像与世隔绝了两年又放回来一样,out了。

有白蓓陪伴的日子其实很好过,壮着胆子,宁彩拉着白蓓、陆岩和罗梅还和罗全聚了一次,和白蓓说的不错,罗全算是这里和他们年龄最相近的人,说话野了点,酒量也极大,喝完酒还开车,但是除此之外,也没发现太差劲的地方。宁彩的心脏终于从嗓子眼落回到胸腔了。

过了一个礼拜,谭墨给宁彩打了电话,通知她,过两天他和郭柯就会来蜀阳,他们从底特律带回来不少资料,要和客户一起商量下一步工作,谭墨问宁彩,“到时泰和证券的MD商逊要一起来,你在那边看到他们团队有几个人?”

“两个人,都叫高级经理。”宁彩说。

“什么高级经理,就是分析员,我知道了,我带上TracyKevin,咱们人数上也不能输。”

三天后,果然大部队都来了,宁彩他们三个人的办公室再次被调用,一早他们就看到人们陆陆续续拉着行李箱走进来,宁彩一眼就看到Tracy和郭柯的眼圈都是黑的,她走过去,问Tracy,“美女来了。”

Tracy揉揉黑眼圈,“Morris昨晚让我们整理出一份初步尽调报告,够狠吧,他居然把你忘了。”

这时一个脸盘方正的中年男子走进来,文质彬彬,罗海见到他站起来迎接,“商总辛苦了。”

这一定是商逊,宁彩想。商逊微微弯腰,握住罗海的大手,“领导才辛苦,我们应当的。”

这时谭墨和商逊也正式认识了,大家纷纷相互换名片。

然后两个穿着军装的人走了进来,罗海对谭墨和商逊说,“谭总,商总,这是军方的领导,不方便换名片,但是和项目有关系,我也请来一起听听,多支持。”

 


十三

 

谭墨和商逊多有些惊讶,但是什么都没说,罗海见大家不理解,于是补充,“我们买了车可能供给军队,所以我让两位领导一起来听听,这样大家相互有信心。”

谭墨先把在底特律的初步尽调报告做了汇报,提议下一步全面展开尽调,同时建议建议聘用美国律师,提示这个项目可能涉及美国安全审查,而且尽职调查过程中需要专业美国律师,另外也需要聘用会计师,最后谭墨建议因为本项目在美国已经非常受重视,罗海应该考虑聘用公关公司。

商逊看了看谭墨,扭头对罗海说,我们泰和证券正在推进商业计划书的撰写,融资工作也同步展开了,不过有两点我们高度建议各位领导着重考虑一下:

1) 项目公关一定要低调,尽量减少同媒体的接触;

2) 目前发改委已经有官员明确指出汉威越野是“油老虎”,未来不会支持收购,而鉴于领导们已经提交了非约束性报价并进入尽调阶段,一定要尽快向发改委报送信息报告,争取早日获得“小路条”。

大家听完都很惊讶,因为没有注意发改委有这么一个前置审批的事情,于是商逊又详细介绍了一下,原来考虑到中国企业境外收购时经常是两家中国企业手足相残,竞相抬价,国家发改委出台了一个政策,要求中国企业在对境外标的进行并购时,在正式尽调工作启动时同步向企业所在地的发改委有关机关提交信息报告,发改委受理后7个工作日会给予答复,可能是跟进问题,申请企业进行回答,直到发改委最终审批通过,同意该企业进行此次并购,所谓“小路条”,只有获得“小路条”的企业才能向卖方提交任何有法律约束力的报价或意向,而全国范围内,对同一标的,发改委只会发一个“小路条”,这样就解决了竞相抬价的问题。

看着商逊侃侃而谈,谭墨心里五味杂陈,一个礼拜的万里奔袭,都没有这个国内券商的十分钟,让客户精力集中,而且在谭墨眼中,这都应该是国内律师做的功课,投行并不用负责。

不过罗海对商逊肯定的很,他挥了一下大手,说,“这次也清楚了,谭总你们来负责尽调和公关,商总你们来负责融资和审批,有事情罗才牵头讨论。现在,吃饭!”

他们居然是去顺兴老茶馆吃饭,一大帮人浩浩荡荡地走进大厅,罗才对服务员说,“川剧舞台底下的正位子,龙安集团订好的。”

提前订好的菜陆陆续续开始上,罗海坐在正中央,让罗才、罗全、谭墨、商逊、郭柯、陆岩还有两位军队的领导坐在主桌,罗梅陪着宁彩和白蓓她们坐在副桌,罗梅对宁彩悄悄说,“挺好,他们男人去喝酒。”

大家坐定后,罗才立刻打开三瓶茅台,对谭墨和商逊说,“谭总和商总,来咱们大西南,得喝茅台,你知道外面不一定能买到真茅台,但是我们是从领导那里买的,一定是真的,这个值得喝。”他指指两位军队的领导。谭墨顺着他的手一看,两个人朝他笑笑,他才发现两个人都没有肩章。

谭墨扭头问商逊,“商总加入泰和证券多久了?”

商逊说,“34年了吧。以前在泰和集团商业银行总行。谭总呢?”

“我在这里10多年了,从东京调到香港的。”

然后开始打圈敬酒,罗海对大家说,“我信佛,不能多喝,这样,我打一圈,然后你们自由喝。”


十四

 

顺兴老茶馆热闹的很,吃的不多时变脸表演就上场了,大家半喝酒半哈哈地看表演,这期间还有掏耳朵的穿插地走来走去。

谭墨很快就醉了,他没防住客户喝酒的节奏,太猛了;商逊也晕头转向,说话不利索了。郭柯、陆岩他们也都不胜酒力,就剩下罗海、罗才和罗全陪着两个军队的领导,絮絮叨叨。

罗海看大家喝的七荤八素,于是提议各自回酒店休息。谭墨于是和商逊勾肩搭背地往出走,两个人好似连体婴儿。刚才开会时还有点勾心斗角的两个人,喝了一顿酒在客户面前就团结一致了,郭柯在后面走着,步数也不稳当,却突然想起来自己同学卓林对投行工种的评价,“内心争风吃醋,外表还要取悦客官的青楼”,于是哑然失笑。

陆岩和郭柯聊了不少工作上的事情,陆岩对怡华银行的培训和专业支持很感兴趣,他从郭柯这里打听了不少,郭柯觉得他对怡华银行感兴趣,就悄悄地说,“你要想来,我推荐你。”

“我不去,谢谢你。”陆岩笑笑,“我在泰和证券算是受重用吧,工作一年就开始负责现场了,不过泰和证券的培训可能还是没有你们全面,另外我们没有productionBIS,这个我们慢慢建吧。”

郭柯觉得陆岩说话的感觉特别像是拿泰和证券当自己家的一样,露出很赞赏的表情,“那咱们多合作。”

走出顺兴老茶馆,怡华银行住在五星的洲际大饭店,向左拐;泰和证券住在四星的假日酒店,向右拐。两边的人于是分手,摆手再见,分别回房间。

郭柯凑过去,问宁彩,“这几天怎么样啊?”

宁彩一手把郭柯推远,“你身上酒味太大了!”

谭墨回到房间,躺在床上,他立刻感到翻江倒海,他立刻跑到洗手间清胃清食道,直到感觉胃酸漾出来了,他慌忙站起身。

他的脑壳和眼皮都在一蹦一蹦地跳着,闭上眼就满是从去底特律开始到现在的一幕一幕,他眼前不断浮现出商逊的面容,他觉得现在的结果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他在反思自己到底哪里没有处理好,最终他觉得,就是因为怡华银行不能贷款,不能投资,这个项目明显就是一个认钱的项目,这一点他们算是给泰和证券搭台唱戏了。

至于发改委审批,这就是民营企业的一个民间行为,发改委还能卡住不让做?谭墨想。

现在主要就是负责尽调,那就得让客户实实在在看到我们的辛苦,算了,这次再去底特律,别罗才了,直接拉罗海去吧。想到这里,谭墨仿佛心里有底了,愉快地睡着了。

睡梦中,他仿佛听到手机振动,拿起一看,两条短信:

1) 苏洗:想我吗?说想。

2) 宁彩:老板,下午怎么安排?

谭墨感觉很混沌,随手回复了就睡觉了。

这时,苏洗看到了“我回头联系你。”,充满疑惑,差强人意。

而宁彩收到的是,“想。”

宁彩坐在郭柯拿回来的一堆文件上,盯着“想”这个字发呆。

老板有问题,不过老板挺帅的,有问题也正常。

不会这个问题就是我吧?!宁彩慌了。

她去照镜子,嗯,果然一副祸水的面相,她自鸣得意的想。

 


十五

 

“美国?我不去了,我要闭关修行。罗才去。”罗海听完,脑袋像拨浪鼓一样,把谭墨搞了一个措手不及。

“我也不能去,我还得报发改委呢。谭总,这个现场你肯定能掌握,我们派拖车事业部的总经理罗勇陪你去,以后这个业务过来他要跟,这样也对口,好不好?”罗才又往下推了一级。

“如果谭总实在感觉不舒服,要不让商总跟你去?”罗才又问。

谭墨想了想,你们不去也就罢了,还让泰和证券跟着去,我在这里真成学习雷锋了,绝对不可以啊,于是说,“罗勇总也好,那我们就来安排吧。”

罗勇办理美国签证的两周时间里,谭墨和Tracy回香港了,嘱咐郭柯陪宁彩在蜀阳,准备美国尽调的行程。

按照谭墨的吩咐,郭柯把在美国的一周行程,按照时间、地点、联系人、航班、酒店、餐饮安排、交通安排、参会需要的文件准备等几个维度列了表格,一项一项落实,谭墨严肃地对郭柯说,“你把所有细节想清楚,要不到时候,倒霉的就是你,领导们肯定站在那里冷冷地看你笑话。”

郭柯和Alex Fisherman的助手每天通一个电话,和罗勇的助手也每天见一面,把所有的细节都安排好了,心里才算踏实。

这几天和陆岩、白蓓相处也愉悦,加上宁彩,每天四个人都出去聚餐,各种火锅都吃遍了,倒也畅快。

听说蜀阳有个宽窄巷子,郭柯很想去看看,听说很适合情侣逛就不好意思和其他三个人提,有一天他看大家貌似都有事不能一起吃晚饭,于是自己便偷偷打车过去转转。

宽窄巷子算是蜀阳的新景点,但是很有特点。酒吧、咖啡厅俯拾皆是,还有不少有特点的画廊和艺术馆,昏暗的灯光,狭窄的街巷,低调的酒香,还有来来往往的姑娘,郭柯还是真觉得这里自有难得的妙处。

他站在中间的一个小空场上,守着辘轳把的遗址,发了一会儿呆。这座城市真的是让人住下就不想走的,那潮湿的空气里,隐隐地透着麻辣诱惑,人人闲适的生活态度,更是让人惬意的不得了。

前天罗勇和他吹了一会儿牛,还说,“你们这些娃,看不懂生活,非要跑到香港北京这种地方挤生活,有什么好的,你看我,哪天要是不开心,我就找个茶馆,躺在沙发上睡一下午。香港可以吗?”

郭柯想想,真不能想象这种生活态度。他渐渐地开始认同这种生活态度,他都能感觉自己的奋斗精神在消化,骨头也变得酥软无比。

在这个西南城市,找个姑娘,聊慰残生,好的不得了!

忽然,对面的熊猫主题店里,一个马尾辫的背影吸引了他。

那个马尾辫穿着黑色T恤,白色短裤,露出一对长腿,极其吸引眼球。

宁彩。

郭柯想了想,没什么可躲躲藏藏的,于是走过去,“你也在这里?”

宁彩看到他挺高兴的,“你也来这里了?你看这个熊猫帽子,滑稽死了。我犹豫呢,买不买。”

郭柯没犹豫,拿起熊猫帽子就走过去结了帐,回身拿回来给宁彩戴上。宁彩高兴地不得了,“太好了,又省下50块钱。”


十六

 

宁彩戴着熊猫帽子,在郭柯前面走着,指给郭柯看,“这个白夜酒吧据说是蜀阳诗人翟永明开的,我想你应该会感兴趣吧,咱们坐坐吧。”

两个人便找了一个幽静的座位坐下,郭柯拿起桌子上一摞书随便翻翻,拿出一本,说,“没想到能看到这本,传神传世的好作品。”

宁彩夺过来,一看,是《蜀阳,今夜请将我遗忘》,便问,“怎么好?”

“讲述了一代都市青年的奋斗、彷徨和背叛,迷乱纷繁的生活,无头苍蝇的工作,同床异梦的爱情,呵呵,颠覆人的价值观,挺打动人的,撕心裂肺的那种内容。”

宁彩两手托着腮,看着郭柯,感叹道,“是呀,我们不也在蜀阳吗,天啊。”

郭柯笑了笑,点了两杯竹叶青。“这个茶最近在蜀阳发展特别快,北京吴裕泰也有销售,很是清香。”

宁彩眨着两个大眼睛,问,“郭柯,你的生活有什么规划吗?”

郭柯看着宁彩,“我对现在挺满意的,其实。”

宁彩垂下了眼皮,叹了一口气,“是啊,没什么不满意的啊。”

两个人坐在白夜酒吧里,看着外面的暗夜,隔壁的灯焦灼地闪着,人们走走停停地在外面穿梭,两个人便什么都不再说了。

郭柯想起来,有一次和Alan私下里的聚会,Alan对他说,“Stella是我值得好好保护的女孩,于是我觉得自己出来再找工作。但无论如何,办公室恋情还是得小心的,真爱无论什么成本都值得维护,如果不是,那就惨了。”

办公室恋情,有可能发展为幸福,也有可能发展为丑闻,最可怕的是,无论你怎么做,你都不能控制事态的走向。这时不时会人犹豫,望而却步。

有时他感觉他和宁彩就像在谦让一个水杯,彼此都谦让,看对方谦让便自己出手,自己出手看对方也出手便又谦让,于是让来让去,这个水杯就落在地上碎了。

也许是真的碎了吧。

宁彩现在和他的关系……不知道,可能更像是哥们儿,那种无话不谈的朋友,没什么性别概念了。

而且宁彩现在有时就像在刻意保持一种平衡,比如在郭柯面前会更加刻意地夸另一个男生,或者和另一个男生亲近,郭柯有时会觉得,这个女孩变得有点……轻佻。

我可能只是她生活的万分之一,所以千万别让自己投入一万分。

宁彩则时不时地恍惚,她有时会想起她的男友,不,其实已经是前男友了,她在想,她的举动是不是太残酷了,她认为他太不靠谱,而且对两个人的关系严重的不上心,于是她提出了分手,最过分的是他居然也没有追来挽留,于是两个人就这样彻底分开了。

她其实曾经考虑过回去找他,但是她觉得不可能了。两个人尽管刚刚分了不到一年,可两个人的差异其实已经早在她开始工作时就埋下了,两个人不是渐行渐远,而是其实早就相差甚远。不要挽回了,向前走吧。

而向前走,郭柯,就像横在她眼前的一个大木头,挡住了好多好多的其他人,倒不是他多好,而是她每天的时间里他占的份额太大了。

但是他是不合适的,他不解风情,而且也没有确定的未来,而办公室恋情的结果一定是有一个人要走的,最好是郭柯走,而郭柯看上去就像一辈子要在这里似的,他不合适,他没有为了我走的思想准备。而且,他要是走了,换了环境,两个人也变得遥远怎么办?

而谭墨那天给她发了一个“想”,他想干什么?宁彩在这之前,甚至没有想到过,这是一个未婚男人,他甚至没有固定的女朋友!可是想到这一点,宁彩突然觉得挺恶心的,他的生活太乱了,我受不了。

于是两个人各自发了一夜的呆,脑袋里又都演绎了不知几个朝代。


十七

 

郭柯、罗勇和谭墨一起飞到了底特律,Alex Fisherman在几天时间里,盛情地接待了他们,并且带着他们把DMW的几个生产线都参观了一下,和汉威团队也深入地探讨了投后计划。美国人做事很有章法,汉威团队准备的非常详尽,甚至也做出搬家到蜀阳的准备。

最后一个晚上,谭墨提出他们来请客,并让郭柯来订一个餐厅,结果郭柯发现,这个餐厅很不好订。因为底特律市区里已经有点凋敝,体面的餐厅不好找,但是其他区域的餐厅距离又太远,最后订了复兴中心的顶楼Insignia,所有餐饮网站评价都最高的餐厅。

Alex听说以后,坚持要单请这一晚的红酒,他说不能让客人这么破费。

当他们坐在Insignia,郭柯才明白Alex为什么这么说。

原来这里是通用汽车的总部,这栋复兴中心几乎就是全美最大规模的写字楼建筑之一。而Insignia坐落在全楼的顶层,四面都能看到全城风景。而且复兴中心楼下就是底特律河,河水波光鳞鳞,阳光洒在河面上,温柔得很。

Alex看到郭柯看着外面的风景,笑笑说,“对岸是加拿大,中间有一座桥,边检也不严,呵呵。”

那晚大家喝的很痛快,Alex给罗勇讲了一大堆在美国并购应该注意的事项,还许诺要推荐更多的标的给罗勇看。最后罗勇开心地拍着Alex的肩膀,笑着说“Stanley好,Stanley是个好公司,咱们多合作。”

谭墨坐在边上,心里极其不是滋味,但是无奈怡华银行已经裁撤掉美国业务了,所以客户如果要问,Stanley的确是合适的回答方,更何况这个Alex是他引进来的,他没理由吃醋。

最后Alex也答应,等谭墨他们回去过一周,他会带着汉威的管理团队去蜀阳拜见罗海。

底特律的进展算是七七八八,发改委的审批也是一波三折,商逊跟着罗才去了两趟省发改委,就发现省里的态度其实没那么乐观,他们说他们早就把龙安集团的文件转呈给国家发改委,但是国家发改委回来了很多问题,基本上态度就是不批,等着项目自己黄掉。

商逊也感觉有点焦头烂额,他决定去国家发改委咨询咨询。

他考虑了一下,决定先让陆岩和白蓓回来,他给罗才打了一个电话,就说北京这边和国家发改委沟通需要人,先让他们回来帮忙。罗才很畅快的答应了。

于是,这一天下午,宁彩又收到了罗全的电话,罗海和罗才请省发改委的领导吃饭,要宁彩去帮着说说。宁彩没什么可推辞的,于是便过去了。

罗才和罗全在酒席上一个劲地向发改委的领导夸宁彩是“美女专家”,请来“帮助把关百亿级跨境并购”云云,宁彩忍着恶心给省发改委领导汇报了项目情况,省发改委领导突然一拍大腿,“我终于听明白了,你们其实买的就是一堆图纸,至于那些人,你们收购完雇他们其实不用国家批,所以就是一堆图纸,如果这样,这属于进口知识产权,不归发改委管。”

大家茅塞顿开,于是继续进酒。宁彩觉得很有启发,于是便偷偷给白蓓打了电话,白蓓忙感谢。宁彩打完电话回来,大家要散了,罗全说,“我送你吧,专家。”

宁彩只好心悬在嗓子眼地坐在罗全的宝马车里。

罗全对罗才笑着说,“你看专家还不信我的车技呢,坐在后排座,不敢坐前头。”

宁彩看大家都在笑她,于是只好坐在副驾驶座位上。

 


十八

 

两个人路上没话,宁彩非常怕罗全喝多了开车危险,就一言不发。

“其实我没喝多,开车不碍事,不过听说北京开始严格了,醉驾都不行,估计过一段就传到蜀阳了。你们香港有醉驾的罪吗?”罗全自己找话。

“香港有。”宁彩说。

“你在蜀阳一个多月了,习惯吗?觉得怎么样?”

“挺好啊。”宁彩想,你别说了,专心开车吧。

终于到酒店了,宁彩开车门站起身,突然罗全从后面握住了宁彩的手。

“宁彩,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宁彩甩开罗全的手,回身说,“你不错啊,今晚谢谢你。”

罗全从车里钻出来,锁了车门,说,“宁彩,我喜欢你。”

宁彩倒退着向酒店大厅里跑,罗全在后面紧紧跟着,“真的,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好,不光是漂亮,而且聪明,和我们这里的人不一样。”

“你看我文化不高,但是我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啊,我参过军,出去过。我觉得自己比陆岩和郭柯不差吧。”

宁彩不停地甩开罗全,“我有男朋友了,对不起。”

罗全还在追着宁彩,宁彩抓住一个机会钻进一个电梯,上楼了。

她出了电梯飞快地挤进房间,锁好门。结果听到罗全在楼道里叫自己的名字。

她害怕死了,给前台打电话,说,“有人跟踪我,你们派人把他赶走。”

过了一会儿,楼道里没有声音了。

宁彩做什么的心思都没有了,她躺在床上,用被子严严实实地把自己裹起来,浑身颤抖。

气愤?恐怖?慌乱?都有一点。

她甚至有点失望。为什么这个时候谁都不在?谭墨为什么把自己单独留在这里,他明知道自己不喜欢这里!

她拿起电话,给郭柯拨过去。

郭柯这边正是早晨,正要和谭墨陪罗勇出发回国,在酒店办理手续。接到她电话,听到宁彩颠三倒四的一通讲。

“现在安全了吗?”郭柯问。

“安全了,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宁彩问。

郭柯怕谭墨和罗勇发现,表现地尽可能地冷静,“你要不找个理由回香港吧。”

这时谭墨在叫郭柯,“Kevin,快来,要开车了。”

郭柯草草地说,“我得走了,你照顾好自己,千万。”就挂了电话。

宁彩心里别提多失望了,可是最后一句话又有一点慰藉。她想了想,订了第二天最早的航班,飞回香港了。


十九

 

一下飞机谭墨就收到了罗才的电话,“谭总,你们那个宁彩太不像话了,没有和我们说就直接回去了,你说好歹要保证她安全是不是?这样不辞而别让我们措手不及。”

谭墨很惊讶,但镇静地说,“哟,罗总,不好意思,我让她回香港帮我处理一下总行的一个会议,结果她没有及时通知您,还是太年轻,处理得不好,回头我当面给您道歉。”

谭墨立刻给宁彩打电话,宁彩听到谭墨严厉的责怪,委屈地给谭墨讲了前后经过,宁彩哭腔地说,“老板,我当时真的害怕死了,我怕我就毁在那里了。你如果认为我回来错了,我就再回去,可是我真的很怕。”

谭墨想了想,说,“你回来我不反对,自我保护嘛,这也是我当时考虑不周到,希望你不要生我的气。但是,你处理太过生硬,完全可以先给我一封信统一口风,然后通知对方你要回香港办事嘛。”

停顿了一下,谭墨继续说,“算了,你也别太自责,回头汉威的高管来蜀阳,你跟我一起回去当面道个歉,把面子做足就行了,好吧。”

一周以后,汉威的高管来到了蜀阳,谭墨和商逊分别带着团队来到蜀阳,大家一起见面讨论收购后的商业计划,效率很高。

刚刚听说发改委因为本交易只涉及知识产权贸易,因此认定不属于发改委的审批范畴,直接签转给商务部,罗海的心情大好,晚上款待所有的宾客,还请来了华西文化艺术团的朋友,说要歌舞助兴。

华西文化艺术团的表演不仅有传统的川剧,还有新时代的民族歌舞,演员们表演非常专业,经常参加国内外的大型演出。汉威的总经理,一个高大的美国人,因为受到感召,跑到舞台中央,和演员一起对唱,大家都鼓掌叫好。

谭墨把宁彩护在身后,走到罗才面前,对罗才说,“罗总,上次的事情希望您多多海涵,总行的会议也是为了咱们的项目,我在美国腾不开手,小宁回去比较方便,她没有处理好,但是希望您多包涵。”

罗才很江湖地说,“算啦算啦,小事情一桩,我是说这么漂亮的女孩在我们这边工作,我们得保证人家安全,突然不见了,的确很着急,没事情就好。”

宁彩也实实在在地喝了一大杯酒,表达歉意,她感到今天的茅台劲很大,一会儿她就感觉醉意微醺了。

这时罗海和商逊在讨论着商务部的审批,商逊随口说,“商务部态度一致比较开放,所以审批通过应该问题不大,不过作为进出口贸易,可能会有一笔关税。”

罗海吃了一惊,问,“关税要征多少?”

“交易额的20%左右吧,具体数字再咨询。”商逊回答。

罗海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大脑里飞快地算计着。

谭墨很快也喝得有点高,他用手扶着额头,假寐。宁彩陪着他,坐在高朋满座,吆五喝六的酒席上,却感觉两个人之间安静的不得了。

那些声音都是嘈杂的,和我什么关系都没有,我宁彩其实只是一个小姑娘,我需要保护,我需要理解,我需要一个人罩着我。这个人,在此时此刻,这么大的世界,其实只有谭墨。

对啊,这个人我找了这么久,我去给那些男生机会,让他们展示自己让我幸福的能力,其实,终归是在谭墨身边,最踏实。

谭墨,你其实是个好人,你有注意过我吗?

他貌似给自己发过一条“想”的短信吧,他说漏了吗?他发错了吗?

宁彩发现自己的脚不小心碰到了谭墨的鞋,但是她不知道是否应该拿开,也许拿开更容易让对方发现?她的腿僵直地支在地上,和谭墨脚抵着脚,她一边看着这个男人在假寐,一边看着酒席上的风景。

 

 

 

 

 

 

 

 

二十

 

从蜀阳回到香港,仿佛回到沉寂的生活里,每天就是上班下班,郭柯感觉过去的几个月一直在天上飞来飞去,和香港仿佛都有点陌生了,但那种陌生就像久未归乡的感觉,突又归乡,陌生中带了点亲切。

周日去加班,怡华银行楼下依然是熙熙攘攘的“菲佣”,他们席地而坐,三三两两度过难得的周末时光。可是郭柯发现,在怡华银行对面的广场上也多了很多人,头戴红色的头巾,打着标语,喧腾拥挤。他在办公室遇到谭墨,随口一问,“楼下很热闹啊。”

谭墨依然是半躺在椅子上,嘴里夹着半支雪茄,“‘挺牛倒董’啦,工人代表聚众抗命,要民主,要民生。”他吐出一口烟,眯着眼睛,“经济不好,政府的信誉也就好不了。不过话说回来,英国人统治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多事情,他们还是觉得北京政府好说话吧。”

他用手指夹住雪茄,对郭柯说,“凡事都是一样,公司也要挣钱,比如我要是拉不来项目,挣不来钱,你们也不愿意跟着我,一样。”

郭柯笑着说,“那也愿意跟着您啊,多历练啊。”

谭墨摆摆手,“你跟这个工作的蜜月期还没过,兄弟,归根到底,money talks,钱说话,别的都是假的。”

这时罗才给谭墨打电话,郭柯便退出了办公室。

“谭总,告诉你一个结果,我们不能做这个项目了。”罗才说。

“怎么了?”谭墨问。

“帐算不合适,加上关税,再算上后续投资,我们资金的机会成本不合适。你看我们在蜀阳又拿了两片地,起上几个小区,收益可能比这个高,而且银行还更支持,我们基本不用自己掏钱。”罗才诉苦道。

“好,我再想想,也许还有别的因素咱们没考虑,到时可能就值得做了,对不对。”谭墨说。

“这段时间让你们费心了,谭总,我们如果有想法,会再和你联系。你要是来蜀阳出差,告诉我们,请你喝酒。”

谭墨叹叹气,挂了电话。

这个交易和往常做过的交易区别很大,他一路走过来做的交易几乎都是双方想的非常清楚,请投行来执行;或者至少有一方很确定,所以以促成交易为目的。而这次的交易,买卖双方都需要争取,美国人对中国民企不熟悉,需要先推销买家;民企自己对标的也不了解,还需要推销标的。更重要的是,两边对彼此的沟通风格都不熟悉,中间人的辅助工作更艰巨,而且民企的沟通风格,其实连谭墨也不那么熟悉,所以更有挑战。

这种两头不靠的交易,让谭墨感觉身心疲惫。

这种事情再也不做了,谁爱做谁做。

他这时接到另一个电话,甜美的声音告诉他,晚上来家吃饭,米饭焗青口贝Paella

他笑笑,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最近几个月,漂泊的太久了,找个港湾美美地泊一阵子吧。

他一脚油门地把车开到半山的一个公寓楼下,门打开时,一个温软的身体扑在他的怀里。


第四章互动题

 

第四章的故事是全部小说很重要的一个“颈部”,很多人物的命运开始走向不同的方向。郭柯开始了充实的投行家生活,宁彩则在忙碌中逐渐感到空虚和彷徨,谭墨能不能抓住缘分结束自己的单身生活,还有很多人,他们又将何去何从?

我们的眼界将通过主人公的眼睛逐渐地从香港走向更广阔的地域,也将从投行走向更宽泛的业务领域,那些未知的,一切未知的,是让我们恐惧,还是让我们向往,抑或欣喜?

1. 在你的眼中,宁彩,这个小姑娘,下一步应该怎么做才能让自己开心起来呢?

A) 努力工作,升职加薪,买房买车,经济独立

B) 追求真爱,勇敢表白,终成正果,获得幸福

C)找个机会,回北京,开始新的生活

D)申请美国的MBA,去读书,边走边思考

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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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尔基

高尔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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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名北方君子,张家口人,财新传媒副总裁,曾任职于汇丰银行、中信证券,清华大学经管学院首届本科生校友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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