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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马非马

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赫拉克利特

 

 


                                                                                                                         

 

广州,流花湖。

餐厅里放着邓丽君的音乐,服务员在一旁训练有素地分餐上菜,这个包间很有特点,是伸到湖里的一个露台,周围都是玻璃,但是两侧都用帘子挡着,只有面对湖的方向能够看到180度的湖景。

门口是一个30岁左右的女子,一身正装,盘着头;对面是一个50多岁的中年男子,面相慈祥,衬衣,披着西服;侧面是一个姑娘,不到30岁的样子,穿着一身橙色A字裙,系着灰色渐变色的腰带。

男子对门口的女子说,“小宋,再加一个雪梨鸽子汤吧,然后把门关上。”服务员知趣地退出房间。

“最近这一年工作怎么样?有什么感觉?同事们怎么样?”男子问侧面的姑娘。

“都挺好,工作挺辛苦,同事们都很能干,不过一样辛苦。您呢?”

男子想了想,说,“那你觉得在香港生活的怎么样?”

“朋友很多,不闷得慌,比想象的好。”

“我是说事业的发展。”

“那我哪有什么发言权啊,您和我妈不是看的更远嘛。反正我觉得香港挺好。”

“以前老是埋怨我们不听你想法,现在问你,你倒没有想法了。”男子给姑娘盛了一碗汤,继续说,“我觉得投行不一定要长呆下去,你说呢?”

“这个我同意,太辛苦了,我怕我挣的钱以后都得去买药。”

“工作适可而止,其实从我本心,我是希望能够把你带回北京发展一阵子,不过我现在也不在北京了,你妈妈一直不希望你回国,所以香港算是一个中庸之选。”男子穿上西服,“北京现在投资行业发展很快,其实机会很多;我想,如果你在香港也可以留心往买方转,如果你有意,我帮你问问也行。”

“不用,您那么大面子,给谭墨用去吧。我自己想办法,我可不能轻易用您的面子。”

“牛脾气,不过我相信你能做好的。”

“您到建州省做省委书记,那里山高皇帝远,您可得改改您的脾气,别太犟,和当地人先把关系处好。”

“傻丫头,还用替你爸爸担心。你也是,上次你妈说,你和于伯伯家的远远是不是多联系联系?今年中秋或者圣诞,你们一起到马尔代夫旅游去?”

“天啊,爸爸,我以为您开明点呢。我和于远的事情,您就别掺合了,我和他认识快30年了,你说我们能有感觉吗?”

“反正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也不懂,不过我觉得你妈妈是真着急,你给她个说法,省得她不停地找我要说法。你说呢?”

“好了好了,你们不懂。”

“如果身边有合适的,其实你也可以考虑。爸爸不看门第,对你好就行,你这边有安排了,你妈妈自然就没想法了,你说呢?”

“我会留意的,我们每天那么忙,哪有时间想这些啊。”

这时门口的女子从门外进来,抬抬手表,对男子说,“沈书记,咱们要出发了。”

门口的姑娘听完站起来,“那我回香港了,大忙人爸爸,回头再见。”

 

 


 

午夜的怡华银行,投行部,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中国大陆的一个互联网公司iClub将要海外上市,各家投行机构纷涌而至。这家公司的CEO是投行出身,去年刚刚加盟,叫KerryWilliamMorris凭着以往和Kerry的关系,第一时间挤进了“选美圈”。

因为知道高盛、摩根斯坦利都在里面,大家不敢怠慢,对于一个pitch,投入了最优势的人力来赶进度。

因为公司的业务范围比较广,涉及的领域过多,因此TMT组和中国组进行了分工,今晚分别都在赶各自的材料。

郭柯正在繁忙地查找资料时,突然想起余茜研究过IT行业,于是决定给她打个电话,看看是否有什么可以借鉴的。

“大投行家,什么事?”余茜在电话里笑着说。

“这么晚了,你没有休息吧?”郭柯问。

“我们小咨询每天都要工作很晚啊,有什么事你指示?”

郭柯便简单问了问余茜对中国IT行业的一些积累,两个人又随意聊了聊同学之间的八卦。

这时,郭柯的手机又有另一个电话打进来,郭柯拿起手机一看,是Ann的电话,他很诧异。

“余茜,我有另一个电话进来,是客户。”

“忙去吧,找机会再聊,有件事情我倒真想听听你的看法。”

郭柯转到Ann的线上,就听见Ann那边舞曲动感,人声鼎沸。

Kevin,你在忙什么?我在铜锣湾RedBox,你来吗?”

郭柯很诧异,因为自认为和Ann还没有熟悉到这个份上。

“我在加班,Ann,很不好意思。”

Kevin,我这里有很多很好的朋友,我想介绍给你啊!”

Ann,非常不好意思,我这边在赶一个项目,团队都在加班,相互进度不能等。”郭柯小声说。

宁彩看到郭柯的样子,撇撇嘴角,站起来去找Allen去了。

“那真的很可惜,唉,你应该劳逸结合一点才对。”

“抱歉了,改天我请你吃饭,如何?”郭柯陪着笑脸。

“切,如果有诚意,你就多来捧场我们家的泰兴餐厅吧。”

“一定一定,我带上项目团队一起去。”

“贫嘴。”Ann悻悻地挂了电话。

“不好了,不好了!”宁彩匆忙地跑了过来,“Allen晕倒了!”


 

Allen从椅子上滑到地上,面色苍白。

郭柯忙过去,想唤醒他。

“叫急救吧,先别轻易动。”Tracy站在郭柯身后。

救护车来了,郭柯和宁彩准备跟着去医院,Tracy看看宁彩,说,你看家继续干活吧,我来一起去。

Tracy坐在救护车里,摇摇晃晃地,扭头对郭柯说,“通知他家人了吗?”

郭柯摇摇头:“我们都不知道联系方式啊。”他恍然大悟地拨通了Alan的电话,“AlanAllen犯急病了,你有他家人的电话吗?”

Alan也不知道,但是表示会很快赶到医院。

郭柯只好继续问Allen的秘书Alice,这次Alice表示给Allen的家人打一个电话。

Tracy叹叹气:“这一大楼层的人,看上去好的不得了,每天粘在一起工作,可是相互住在哪里,家庭怎么样,笑脸背后有个什么样的心脏,彼此还真不知道,可能也不在乎知道吧。”

郭柯拍拍Tracy的肩膀,“人情还是没有那么薄啦,沈大小姐不就自告奋勇来送病人到医院。”

Tracy皱皱眉,“我怕你一个人忙不过来,宁彩遇到大事是会慌的。”

Allen的家人和Alan还有Stella都在医院等着了,他们都很关切地看着急救把Allen从救护车里抬出来。

Alan对郭柯说,你们回吧,有我和Stella在这边,还有他的家人,你们一定还在加班,赶紧回去做事情吧。

Tracy和郭柯回去的路上,谁都没有说话。走到怡华银行的楼下时,Tracy抬起头看看郭柯,很认真地说,“咱们都得好好的。”

郭柯点点头,心里在想,余茜想和我聊什么,Ann为什么要深夜拉我去唱歌,Tracy为什么要我好好的,宁彩现在怎么样了,Allen身体到底怎么回事?

脑袋大了。

回到楼上,看到谭墨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把脚搭在自己的电脑上,宁彩趴在桌子上哭。

谭墨看到郭柯,站起来,“Allen怎么样了?”

郭柯说,“医生接手了,他的家人都去了,所以我们就回来了。”

宁彩哭着抬起头,说,“你们居然还回来,你们不关心Allen什么情况吗?早知道我就去,待在那里。”

谭墨对郭柯说,“我都要睡了,她给我打电话,要我来公司。我来了,她就一直在哭。”他压低了声音说,“Kevin,我会从中国组再抽调3个人过来支持你和Tracy,宁彩我准备送回去,今晚不让她做事情了。”

Tracy看看郭柯,说,“咱们俩重新分分工吧,那3个人来之前,咱们按照两个人的分工来做。”

这时谭墨又接到一个电话,说,“我送一个人到湾仔,然后我就去接你,20分钟。如何?”


 

兰桂坊,1997酒吧。

一个女子,水一样的长发从头顶泻下来,搭在胸前一侧。肉色亮片的长裙过踝,手里握着一个Prada的紫红色手包,脚蹬紫红色高跟鞋。

她挂了电话,从酒吧走出来,往大路上走。

今天她心情很好,本来是陪几个小姐妹庆生,不期遇到几个在大陆投资影视剧的朋友。其中一位眼睛很尖,认出她是选秀明星,便和她谈起来。

交换了名片才知道,对方其实是很靠谱的行业龙头企业,在策划一部都市爱情喜剧,主要情节都是发生在跨国五百强企业办公室的事情,是一个人力资源专员向主管奋斗努力的故事。

对方认为,这个角色,非她莫属。她有着全球巨头企业的工作经历,她有一定的粉丝基础,她可以给这个电影配歌,她借着这部片子一炮打红,指日可期。

她走在兰桂坊的石板路上,仿佛红毯;

她手里打着榧子,嘴里唱着Jessie J的歌,穿过灯红酒绿,她感到自己正在杀爆菲林。

你不是明星,你是什么?

她笑着对自己说。

终于走到Coach店门口,大路旁边,她看到一辆跑车,嘴角一笑,坐了进去。

吻。

“宝贝,今天心情这么好?”他说。

“好的不得了。”她笑着说。

“你记得有部网络小说《顾莎莎升职记》吗?”她问。

“不错啊,你喜欢的不得了。”

“如果拍电影,我来主演,你觉得会火吗?”她继续问。

“会,我的宝贝一定会火!”

“今晚我见到了华登兄弟的投资总监,他约我拍这部戏。”她把手放到他的腿上,“高兴吗?”

她看到他的沉吟,他微笑着说,“高兴。”

“真高兴还是假高兴?”她撅着嘴。

“当然是真高兴了!”他笑着说。

他想了想,说,“那你要从羲和银行辞职吗?”

“就像选秀那时处理吧,请长假?”

“电影周期可能比比赛要长。”

“那,老公,我辞职怎么样?”她说。

“好吗?”

“没什么不好吧,我追求梦想嘛;反正如果不成功,还有你。”

“拍戏会在香港吗?”他问。

“北京,还有横店。”她仿佛一下子明白似的,“老公,我会经常回来的,你也会过去看我的,对不对?”

从半山看海旁的楼群,灯一眨一眨的,像人们疑惑的眼睛。


 

早晨郭柯在座位上,接到宁彩的电话。

他和Tracy一夜没回家,一直干到6点多,他怕Tracy坚持不住,要她回家,可是她很倔强,但终于趴在座位上睡着了。于是他把自己的西服盖在Tracy身上,自己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宁彩的电话吵醒了他,“我问过Alan了,Allen是心梗。谁让你们昨天不在医院陪着他啊!”

郭柯一惊,忙挂了宁彩的电话,给Alan拨过去。Alan忿忿地说,“医生说就是工作压力太大了,这么好的兄弟,怎么有这样的急病。”

“那现在情况怎么样?”

“不怎么样,还在昏迷,也还在急救。”Alan说,“我觉得你们来不来其实帮不上太大忙,帮Allen把他那部分工作做了吧。”

这时,William急匆匆走到郭柯的工位,“Kevin,我听说Allen昨晚急病,谢谢你们送到医院。我会尽快安排一个同事来接手他的工作,你方便不方便问问Allen当时的工作进展,新同事好尽快接手。”

郭柯抬头看看William,“老板,Allen是晕倒不是睡着,我觉得他自己是不知道当时的进展的,你不如让新同事把他的电脑找IT打开看看比较好。”

William点点头,走了。

这时Alan在电话里说,“是William吧?这个人你就算跟着他干了56年,鞍前马后地跑死,他也不会掉一滴眼泪,我早看透了。”

郭柯站起来,站在落地窗前,在中环海旁,天星码头要拆了,于是有一堆人在抗议,从怡华银行的角度看起来,像是一群人在海里的舞台上表演。

这时高明走到他面前,“师兄,昨晚你和Tracy重新分过工之后,我和孙丽按照重新分的工,已经都做完了。”

“都做完了?”

“都做完了,你们俩人分工的部分都做完了。”

“好样的。”

郭柯把高明的文件转给谭墨,自己揉揉眼睛,走出怡华银行。

他突然想起太子大厦里面有一家泰兴餐厅,不知道现在开不开门,于是信步过去。

不想看到Ann在里面,她正在收款台收款。

“一个四宝饭,堂吃。”郭柯突然想到还有Tracy和高明他们,便说,“三个双拼带走。”

Ann抬起头看到郭柯,笑笑,“欢迎来捧场啊。”

她穿着泰兴餐厅的围裙,衬衣袖子挽在肘间,利落地输入和计算,就像一个专业的餐厅老板娘。

“靓女,来替我一会儿。”同事钻进收款台,于是Ann从收款台底一钻而出。

“没想到你来吃早饭。”

“我来捧你的场啊。怎么,这是大小姐亲自上阵吗?”

“你不记得我们家巨亏嘛,我们要把资产卖了还债,但不想员工们都不愿意走,希望跟着,所以我们都下到各自的前线,跟员工一起做。”Ann挺挺胸,“我本来一毕业就经营着泰兴餐厅,这是我的大本营。”

她站起身招呼着,仿佛她生来就是这样,仿佛那个开着跑车躲着狗仔队的大小姐从来都不存在一样。


 

iClub的选美吸引了几乎所有主流投行的参加。

谭墨跟着Robert走进四季酒店的时候,看到一个脸盘方正的人在大厅,身旁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年轻人,他认得,商逊和陆岩。

他走过去,商逊看到他,很亲热地打招呼,还给了他一张新的名片。

“商逊,泰和证券并购部总经理,投行委员会联席负责人。”谭墨看道,忙说,“恭喜恭喜啊,高升了。”

商逊很羞涩地说,“瞎猫碰上死耗子,上次汉威项目死掉之后,我觉得北京这边工作不是很紧张,于是联系纽约的摩根斯坦利,去交换了半年,又急招我回来,就把这么大一个团队都给我了。其实难副啊,惭愧惭愧。”

谭墨压低了声音说,“你们也是来见iClub吗?”

商逊点点头,摆摆手,谭墨见他算是默认,就同样摆摆手,“先上去了,回头咱们聚。”

Robert走进会议室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他看到在iClub团队的正中间,坐着一个胖胖的中年人,穿着一身夹克衫,随意地敞开着,啤酒肚挺起来,很是撑场子。

David,以前中国组的负责人。

看到RobertDavid倒是不惊讶,他站起身,穿过人群,和Robert握手,“领导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

Robert紧紧握着David的手,“David你回来也不告诉我们一声,好歹这是你的娘家。”

选美的陈述,在故人重逢的奇怪气氛中匆忙的度过,谭墨分明能够感觉到Robert比往日缺乏自信。

倒是David一点都不忌讳自己和怡华银行的关系,在会议上谈笑风生。

走出会场时,Robert悄悄对谭墨说,“约David今晚一起喝一杯。”

晚上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一个小时,在太子大厦的楼顶酒吧。RobertWilliam和谭墨自己都已经微醉了,看到David拨开人群,笑呵呵地走进来。

“没有提前和老板打招呼,老板可别怪罪。”David说。

“你什么时候加入iClub的?”Robert问,“这么大的好消息,总归要告诉我们替你高兴高兴啊。”

“我其实不算加入iClub,我是加入了一家国企自己成立的投资基金,当然这个基金算是我加入这家国企以后才发起的。然后趁着iClub要上市的前夕,我们入股进去。进去才发现,这个团队就是码农和销售的搭伙,财务管理上乱七八糟,CEO虽然是市场招聘的,Kerry,你们知道的,但是孤掌难鸣。我就亲自进去抓了抓,结果iClub的创始人对我很信任,于是把这摊子事一并交给我,说会着重考虑我的建议。”

“那你现在位高权重啊,怎么着,怡华银行这次胜算大不大?”

David嘬了嘬牙花子,“老板,不瞒您说,这次有几家替的方案很有吸引力,因为港股最近交易倍数低,所以有一家国内的券商提议A股和H股一起发,另外几家国际投行也有提议港股和美股一起发的。”

“当然,咱们的估值和销售还是很有吸引力的,但是咱们没有提别的上市地。咱们心里清楚,怡华银行在美股的能力就算了,即使是伦敦上市我相信和咱们香港也不是同心同德吧?”

David凑近了Robert,“我觉得,咱们现在没有A股,很吃亏。现在国内券商的‘A+H’能力已经逐渐很有竞争力了。老板,我强烈建议你考虑一下A股的承销能力,说白了,这个能力是归你管的。”


 

Allen终究还是没有救醒。

他被埋在岭南大学校门外的一片小小的墓地里,他从埃塞俄比亚回到香港,就是在这里长大。

墓碑上是他的照片,永远乐天的表情下面,是生死两隔的悲哀。

郭柯呆呆地站在人群中,脑袋里浮现出和Allen初见面的场景,这个英国和香港的混血儿,因为在东升大学交换过的关系,永远和郭柯保持着校友一般的亲近,可以说人群里有Allen的地方一定有欢乐。

多么好的人啊!他简直就是天使,他的存在让我们的往日,那劳累不堪的往日,那压力山大的往日,都曾喜笑颜开。现在回想起来,是他的乐天,拯救了我们。

兄弟,真希望你能够早一点注意到自己的身体,好好关注,好好呵护。郭柯的手紧紧握着纸巾,泪流了出来。

一旁的宁彩则泣不成声。Stella扶着她的肩,不住地叹气。

上天常把好人带走了,也许是因为祂希望借此让天上更美好,从而间接地影响我们的未来吧。郭柯安慰自己。

谭墨和Robert站在人群的最前面,William则站在Robert的另一侧。

肃杀的空气里,人格外的冷。

每一个人一出生,便一定是走向死亡。所不同的是,有的人在这个过程中,充满彷徨;有的人,则走的笃定,过得平安。

Allen,希望你是那个走的笃定的,希望你的笃定,挽救我的彷徨。

我们都是脆弱的,在我们都是强大的同时,这一点并存着。

不,我们都是强大的,只是幻象;我们都是脆弱的,其实才是真实。

我们其实都是挣扎着,在努力实现我们的人生意义;而所谓的意义,经常是遥不可及的。

透支,我们都是在透支。

郭柯的耳朵里不住地耳鸣,好似战争警报的声音。

在人群渐渐散去的时候,宁彩把手里白色的花束,放在墓碑的旁边,她抚摸着Allen的照片,仿佛充满了怀念与自责。

Alan站在一旁,示意Stella把宁彩拉起来。

Robert看了看谭墨和William,“你们注意团队的心理健康,这个时点很关键,该给他们放假休息就放假,不要绷得太紧了。”

郭柯则信步走在岭南大学的校园里,一个期末要结束了,学生社团的活动海报在校门进门处,被西风吹得撕裂,好像落叶一般落下。

四周的高楼,青色的墙和瓦,映衬出天色的阴冷。

神父说过的话,仿佛依然在背后回荡。

“通往上帝的道路不可预测,因为他怜悯的本质,寄予在他的文字里 他的神话中,因为虽然上帝给了我们消息,但我们仍有义务去解释它,因为当我们张开臂膀时,大地收下了这个空虚无意识的躯壳,但现在这个灵魂已经远离进入了永恒的光辉,正因为痛苦,我们才找到生活的意义,和我们出生时的失去的优雅,有着无穷智慧的上帝把答案教到我们的手中,正因为他没有躯壳,所以我们的灵魂能在他的世界重生。”

他心里一紧,他仿佛听到一个声音。

我感到自己的渺小了,我要得拯救。


 

郭柯听说,Robert要见他。

他来这家公司想来3年多了,其实和Robert照面很少。

他在心里其实是把Robert当作老师来看,和谭墨相比,更有距离感,尽管他心里一直记着,是Robert当年力排众议把自己招进来,他觉得Robert是自己的伯乐。

郭柯走进Robert的办公室,看到谭墨坐在一旁。

两个人都抽着烟,Robert的头发都要站起来了。

Kevin,我们在谈一件你曾经提议过的事情。”Robert缓缓地说。

“我们要在国内建一个根据地。”谭墨抢白了一步。

“收购吧,高盛高华和瑞银证券已经做了好几年了,现在几家投行都在争取A股的合资公司,咱们不用遮遮掩掩地,直接收购一家,买个接近半数的股权就可以了。”郭柯毫不犹豫地说。

Robert把烟头熄灭,对郭柯单刀直入的风格很满意,“泰和证券你怎么看?”

“泰和证券,他们的业务总部在北京,现在国内属于第一梯队,但是国外业务做的不大,据说刚刚起步。不过他们属于泰和集团,我担心他们母公司不放。”郭柯说。

“泰和集团最近刚刚收购了另外一家券商,在大陆排名大约4-5名,比泰和证券略小,所以我相信泰和证券股权出售存在可能了。”谭墨说。

“除了泰和集团本身,你觉得还可能有什么障碍?”Robert问。

“证监会可能会有顾虑,另外我们收购一家这么大的券商,我们不可能完全自己管好,和本土团队的关系就变得很重要。当然,如果能够收购泰和证券哪怕20%的股权,对我们都是很好的。”

“除了泰和证券,有什么好的备选,你能推荐?”

“有一些省级政府控股的券商,全国竞争力不大,非常希望卖给大投行,以推动地方金融市场的发展。只不过这条路肯定没有泰和证券有吸引力。”郭柯说。

谭墨一拍大腿,“建州省有什么证券公司?”

“越安证券,在全国排到20名开外,前几年炒期货出事之后一蹶不振,据传泰和证券曾经尝试入股,但当时省长担心外人控制金融命脉,没有同意。”郭柯说。

谭墨扭头向Robert,“我们的老朋友,沈书记,现在是建州省的省委书记。”

“通过Tracy问一问,不过要谨慎。我们不是去给人家添乱去了,想好我们入股越安证券能给他们带去什么。”Robert说。

“我们一起手就能给他们带一个全国一流乃至全球一流的投行,对建州省企业上市帮助很大的。”谭墨自得地说。


 

建州市,中国东南沿海的大省大市,全省人口过亿,省会人口也近千万,全省GDP全国排名前十。

来了建州第二天,谭墨便自己去和一堆“青联”的朋友去聚会了,据说这个“青联”和全国的青年联合会不一样,是一个民间组织,笼络了各界优秀精英人士,包括年轻的主持人、企业家、投资人士,每年会举行一两场活动。

谭墨抛下他们,自然是有自己的道理。

郭柯倒也自在,他本来准备去建州大学看看校园,顺带再看看建州古建筑群——三坊七巷。不想Tracy给他打了电话,叫他中午一起。

宋助理开车来建州宾馆接上Tracy和郭柯,便直接往三坊七巷开去。郭柯心里暗喜。

Tracy坐在车里,把车窗的帘子微微拉开,“你来过建州吗?

“没有啊,所以说托你的福。”

“但你写过一首建州的诗?”Tracy问。

“你有看过?”郭柯很惊喜。

“自然。香港投行就剩这么一个文化人了,我还不学习学习。”Tracy回头对宋助理说,“宋姐,咱们就吃点当地小吃吧,别去那些大馆子了。”

宋助理自信地说,“没问题。”

建州自古与中原隔绝,一代一代中原移民聚会于此,渐渐形成页岩沉积的模样,文化多元化,百里不同音,小吃自然也是五花八门。三坊七巷本是建州古老民居,近几年才装饰一新,做游览胜地。

建州小吃在三坊七巷有七种最是有名:同利肉燕、永和鱼丸、木金肉丸、鼎日有肉松、南后街老卤、阿焕鸭面和可劲鱼丸。

其中这同利肉燕甚是惹眼。“肉燕”是建州小吃,取猪腿的瘦肉,用木棒打成肉泥,掺上适量的蕃薯粉,擀成纸片般薄,切成三寸见方的小块,包上肉馅,做成扁食,煮熟配汤吃。

而肉燕成败,关键在燕皮,最正宗上好的燕皮,即同利老店的燕皮为上品。

同利肉燕老铺创始于清光绪二年(一八七六年),至今已传承五代,历经三朝,是建州一家创业一百二十多年制售燕皮的“中华老字号”。

走近同利肉燕,即能听见一串有节奏的“嗒、嗒”之声,这便是打肉泥的声音。

吃罢肉燕,两个人又吃了几处美食,感觉懒散,便跟着宋助理到了一处僻静的巷子,郭柯看到一处茶社,上写“静享会”。

Tracy扭头一笑,“这是静茶集团旗下的茶文化会所,也是老建州著名诗社‘托社’的旧址,招待诗人也算配得上了。”

郭柯一惊,那便是大金融家廖毓英的老宅了,廖家和林则徐的林家是建州世交,代代交好,廖毓英是清代的金融家,曾在建州开连锁钱庄,风头无两。当年这方老宅,曾吸引各路文化名流,萨本栋、陈子奋、刘崇佑等在此吟诗作赋,被称为“托社”。

郭柯不住赞叹,“久闻建州四大家族的文化绵延,今天有幸得见啊。”

Tracy笑笑,“感谢宋姐吧,她可是会员,要不根本进不来。”

这时身后一个男声,“谈谈?”

Tracy扭头一看,表情错愕。

 


 

郭柯一看,身后是两位先生走进茶社,其中一个不正是Derrick

他便一笑,“师哥,没想到在这里见到您啊!”

Derrick一笑,“我是回来休假,你又是做什么?”他拿眼瞄了一下Tracy,对她颔首示意。

Derrick身旁的人向前一步,对Derrick说,“表哥,这是我发小,沈伯伯的女儿,沈谈。”

郭柯心里不禁一笑,和Tracy同事这么久,还真不知道Tracy的名字。

Tracy抬眼看看Derrick,“师哥好。”她说完扭头,朝另外的小帅哥一笑,“于远,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

那个小帅哥白白净净,身高和Derrick仿佛,只是没有那么多肌肉,穿着粉色灰格的Polo衫,外套一个灰呢子马甲,看上去干净得很。

“谈谈,你来建州,怎么能不和我说呢。”

“时间太紧,工作机密,于远,你说我怎么和你说呢?”郭柯能够感觉到Tracy和于远是很熟悉,但是也很尴尬的。

“于远你好,我是沈谈的同事,Derrick的师弟,郭柯。”郭柯伸出手。

于远和郭柯握了一下手,郭柯能够感觉于远的手绵软而没有用力。

这时郭柯看到宋助理跟Tracy耳语了一下。

“你还是叫我Tracy的好。”Tracy扭头对郭柯说,说完,Tracy拉住郭柯的衣袖,和Derrick说,“师哥,见到你很高兴,我们公务在身,就先走了,回香港和郭柯咱们一起聚。”

宋助理走在前面,Tracy拉着郭柯向外走,郭柯感觉很失礼,跟在后面,他回头看到于远和Derrick目送他们,也是一脸错愕。

上了车,宋助理扭头说,“正好沈书记的时间腾出来了,让咱们回建州宾馆,只是对不起于总了,太匆忙。”

“你不会提前知道他要来吧?”Tracy问。

“不知道,只是觉得见面太仓促。”宋助理忙解释。

Tracy扭头对郭柯说,“你估计也感觉得到,于远是我的未婚夫。”

这回轮到郭柯错愕了,“哦,小伙子不错啊。”

“是不错,可是我不喜欢。我们从小就认识,但婚事是我妈做的主,烦死了。”

“可是终究不错啊。”

“你才见了一面,哪里有我了解。他爸爸是建州人,生意做得很大,和我妈是多年老拍档。但是他简直被家里宠坏了,挥金如土,我看不上。”

郭柯陷入了安静,因为他不知道怎么接茬。

“有机会带你见见我妈,呵呵,你就知道什么叫做母上大人了。”

郭柯继续安静,他扭头看看Tracy,笑笑。

“你过得简直是TVB一样的生活。”郭柯终于挤出这么一句话。

“切,你要是喜欢,咱们俩换?”


十一

 

建州宾馆的会议室很古典,好像中南海怀仁堂那种格局。就是层高很高的大会议室里,围了一圈大沙发,每个沙发之间都隔着一个小桌子,可以放茶杯,会议室正中央有两个沙发,参会人坐下来,还必须侧身才能相互看着说话。

几年不见,沈书记头发有点花白,但书卷气依然很足。他侧身看着谭墨,点了一支烟,给谭墨;谭墨忙站起身,躬身接住。

“我早说把会议室改成你们那种现代的圆桌,非要用这种奇怪的格局,搞得咱们俩说话就像周恩来会见西哈努克一样。”沈书记打着哈哈。

“我说挖你过来帮我搞活越安证券,你不答应吧就算了,还打算带着你自己的老板来收购我们,你说你到底怎么想的?”沈书记抽了一口烟,对着谭墨,目光深邃。

谭墨不禁身子一颤,他感觉沈书记虽然还是当年的沈行长,但是名头变了,即使他想继续那么亲切,谭墨已经接不住这种亲切了,而且他的每一个问号,对谭墨来说都成了如临大敌的任务。

“领导,您是我的伯乐,我哪里敢不答应。我只是觉得自己直接来,独夫之力,恐辜负您的提携;所以我想,拉上怡华银行,可能资源更多。”

“中国加入WTO这些年,各个行业都在放开,起先我们担心的中国企业承受不了国际竞争的情况并没有发生,经过简短的阵痛,恰恰是开放的行业都在大放异彩。我们看到金融行业现在也在进入开放的深水区,几个地方证券公司都在引入国际投资者,旨在一步到位地建立国际竞争力。”谭墨慢慢地说。

“拥有一个这样的全业务国际化的证券公司,对于建州省的企业发展和资产搞活是有好处的。建州省拥有中国最大规模的民营经济,未来3-5年在国内外资本市场上市,将形成一波风气。另外建州国投旗下的千亿资产,以及建州的几百家国有企业,都能借助证券业的资源,实现资产盘活。”

“而这个过程,如果单单讨论对金融行业自身的推动,形成百亿元的行业收入规模,没有问题。现在问题就来了,您愿意这个收入让中金、中信和泰和证券这些省外机构都挣走吗?”

“我当然不愿意了,所以我让你来嘛。”沈书记一笑。

“领导,您说的对。我明白自己就是一个小人物,但是怡华银行背后全球的网络和经验,对于越安证券,是难能可贵的。”谭墨继续说,“怡华银行不用入股太多,20%即可,当然,业务管理权要给怡华银行较多的份额,这样好帮助越安证券做大做强。”

“现在除了高盛高华和瑞银证券,我知道有几个省都在做,所以咱们的时间把握很重要。”谭墨向前欠身,“后年党的大会就要再开,所以现在这个布局要及时。”

沈书记点点头,“你们做一个材料吧,我在省里吹吹风。”

“领导,时间要快,还得保密。”

沈书记点点头,“有一个全国范围的担保行业龙头,是我的多年好友办的企业,叫诚讯担保,我想如果引资,就让他们和你们一起进来,算是混合所有制,冲淡一下外资收购的味道,你觉得如何?”

谭墨笑笑,“领导,您来把握,只要有一条,内行人领导,就没问题。”

“你太不用担心了,诚讯担保的董事长于谅,沃顿商学院最早的华人EMBA,我认识40年的好朋友,我的宝贝女儿知道,你们合作会很愉快。”

谭墨看看TracyTracy尴尬地一笑。


十二

 

谭墨到北京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感到嗓子很呛。

El要接过他的箱子往车后面放,被谭墨拦住了,“怎么能让新晋妈妈来拿行李,我这点操守还有。怎么样?身体恢复得不错吧?”

“托老板的福,一切都好。”

“什么托我的福,托你先生的福,他怎么样,还在证监会?”

“真是托您的福,他去中组部挂职了。不过证监会约好了,你放心。”

“薛总,你才是老板,我给你打工。”谭墨笑笑。

郭柯走在后面,看到El回头朝他笑笑,也回以微笑。

中国大饭店,谭墨摸到床,倒头就睡了。

郭柯则走出中国大饭店,对出租车司机说,“五道口,郭林。”

这时,他接到Derrick的电话,诧异地接起来。

“兄弟,我以为你和那个Color都成正果了呢,又跑出一个沈谈,你好口福啊!”

“师哥,我哪有那么大魅力啊。”

“兄弟,沈谈的家世我还真知道,我这个舅舅于谅是什么人,想必你也知道,他们是世交,沈现在做省委书记,还真需要他这个本地老朋友帮忙,所以这水太深,你要想清楚,别轻易跳进去。那个女孩我觉得除了家世,并不比Color好多少。”

“谢谢师哥点拨,你也够低调,这么多年我都不知道你有这么牛的舅舅,以后师哥要多罩着。”

“舅舅牛算什么,我还不是他们的穷亲戚。我这个表弟于远人不坏,而且喜欢沈谈喜欢的不能自拔,你们要是真没什么冲突,找机会我还真可以介绍你们多接触,他在做一些投资,也需要投行支持。”

“你是我亲哥,谢谢你提醒。”

挂了电话,郭柯睡着了,直到司机叫他,“醒醒,醒醒。”

郭柯一抬眼,一个火车头从眼前驶过,上面的灯一闪一闪,滑稽的很,然后黑白相间的杆抬起来,这不是五道口又是哪里!

郭林家常菜是读书时他们班聚会的常选之地,因为价格合适量又足。这次郭柯回北京,在班级邮件群里说了一句,立刻有人提议聚会;因为还有同学在学校读博,所以选择了学校附近的郭林。

一进郭林,就闻到鸭汤的香气,温暖的空气一下子把郭柯的眼镜蒙住,等郭柯抹去薄雾,便看到一个瘦高瘦高的身影。

“来让咱们看看大投行家的行头哈,是不是意大利的剪裁。”

郭柯大笑,“付梓!”

付梓也大笑,“果壳!”

大家抱着膀子傻笑,这时其他的同学也拥上来,“胖了”,“瘦了”地一阵寒暄。

郭柯四下看看,“都是男生啊,女同学都没来?”

这时身后一个声音,“我不算女的吗?”


十三

 

来的人比郭柯还晚,她穿着灰色毛裙,外套橙色羊绒半长大衣,黑长筒靴到膝盖,手里拿了一把车钥匙。

余茜。

郭柯一下子想起当年在西环看到的余茜,他顿时感到亲切的很,他脱口而出,“余总,几年不见,出落得更年轻了。”

余茜戳戳郭柯的额头,“你们投行人嘴都这么甜吗?不过说的让人还挺高兴。”

大家便落座,七嘴八舌地八卦。

原来在北京的同学聚的很少,本科毕业算是6年了,也聚了不多几次,尤其是女同学做了妈妈,更是不能出来,所以每次聚会,基本就是还没成家的几个老爷们喝一顿,各自散去。

“你那个研究项目怎么样?”郭柯扭头看看付梓。

“研究经费还没申请下来,但是课本我先写着。实体经济导论,呵呵,欢迎你来指点,我把手稿节选地挂在财新网的思享家上了。”

“你还写诗吗?”付梓问。

“写啊。你有读?”

“有机会结集出版吧,现在出书,好歹是个念想,你说呢?”

郭柯点点头,“好呀。”

大家又问了问在香港的几个同学怎么样,卓林因为跟着Andy To很是风光,也被大家聊了半天。

郭柯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我一下飞机怎么感觉空气呛嗓子?我记得以前冬天只要没有沙尘暴,空气貌似没这么大味吧?”

“雾霾,”付梓拿水在桌子上写了一个“霾”字,“这个就是空气污染了,坐公交的责怪开汽车的,开汽车的责怪东升西溪烧锅炉的,咱们俩校烧锅炉的责怪昌平的水泥厂,昌平的水泥厂责怪二环里烧烤的。谁也不知道罪魁祸首是谁。”

“难受死了。”郭柯说完,大家沉默了一阵子。

后来想起明年是东升大学百年校庆,郭柯说,“咱们正好入学10年,你说咱们如果一起组建一个班级校友奖学金,怎么样?”

大家感觉是一个好主意,余茜说,“郭柯,你写一个提议给班级邮件群吧,我们在北京的同学全力支持。”

郭柯点点头。

再好的聚会也要散,正好郭柯接到谭墨的电话,“明天见证监会,就跟进中南海一样,只让我带一个人,我只好带El,你算是白来北京了,找人聚聚,明天给你放假;噢,对了,你给宁彩说一声,让她在香港带着孩子们把越安证券的商业计划建个模型。”

余茜站在郭柯身旁,挥了一下车钥匙,“谁往国贸方向走?

结果大家不是往天通苑或上地,就是往大兴,只有郭柯同路。

于是在大家哄笑中,郭柯坐进了余茜的捷达车。

“明早有会吗?”余茜笑眯眯地问郭柯。


十四

 

“本来有会,取消了,请你喝一杯?”郭柯主动说,他记得余茜有什么事情想找他聊聊。

“那好,雕刻时光吧。”

团结湖有一家雕刻时光,余茜把车停在门口的一个小区里,然后走在郭柯前面,领着他进了雕刻时光。尽管时间不早,但是里面还是有很多年轻男女,聊天、打牌,好不热闹。

“我家在这里。”余茜点了一杯奶茶,抬头说。

“你住这里?!”郭柯强调了“这里”两个字。

“我住附近。”余茜一脸黑线,“你的智商这些年真是没长。”

“我加完班不想回家时,经常来这里坐着,读读书,听听别人吵闹,家里太安静,安静得怕人。”

“你男朋友读完书了吗?你是要去读MBA了吗?我记得4年前你就有这个计划了吧。”

“早分了,你太不关心老同学了!我抗议!”余茜噘噘嘴,假怒道。

“我们连面也没见就在一起了,也连面都没来得及见就分手了。天荒地远,谁能等得起谁啊。”余茜摇着奶茶里的勺子,“然后我就一直单到现在,你说我纠结不。”

“这个人无福消受,肯定有更有福的人以后安排给余总,你着什么急啊。”

“不着急?你知道咱们班同学现在第二代最大的几岁了吗?”余茜揉揉发梢,“算了,提正事。我想辞职啊,想听听你的意见。”

“为什么啊?咨询不好吗?”

“我一年有2/3的时间在外面出差,不出差也是加班到半夜,实在没法考虑自己的事情。”

“你就没有个把合适的男同事吗?”郭柯说。

“请问郭总,你现在是和女同事搞暧昧吗?”余茜说。

问得郭柯一时语塞,“不合适吧。”

“是啊,不合适啊,所以总得考虑些变化啊。”余茜说,“而且,你知道吧,这几年从咨询和投行跳出好多人,有的加入IT公司了,有的自己创业了。”

“他们不会编程,去干什么呢?”

“你在香港,还真是和大陆脱节。资本运作啊,这些公司脑子很灵活,资本运作搞得风生水起。我想加入一个创业公司了,其实也不小,估计明年就上市,我去负责战略合作,直接给总经理汇报,怎么样?”

“你自己想的这么清楚,问我意见做什么呢?”郭柯问。

“你见识的多啊,所以我想听你的意见。不过看你没有考虑过这条路,呵呵,我觉得起码这个新股打得值。”

“什么行业?”

“电商。”

iClub吗?”

余茜笑笑,“猜得对。”


十五

 

谭墨从证监会出来便给郭柯打电话,两个人直接在机场见面上了飞机,晚饭之前便赶到了香港的办公室。

宁彩带着高明和孙丽已经完成了越安证券的估值模型。谭墨便叫大家在一个会议室里讨论。

从建州一行开始,也有一周多没有见到宁彩了。郭柯坐在座位上,看着宁彩站在高明和孙丽前面,给谭墨和他讲模型,心里突然想起当年第一次见到宁彩的样子,那个戴着蓝色美瞳的小姑娘,现在也俨然一副大师姐的样子了。

她穿着MO&Co.丹顶鹤连衣裙,白色裙装上是一扇写意风格的丹顶鹤的翅膀,只是那肩膀上殷开的红色,比脸颊都还更有血色。一周多不见,宁彩的脸苍白净素,眼角向两侧翘起,说不出的憔悴。

“越安证券现在的估值也就罢了,因为业务一直没有开展,只有省内的50多个经纪业务部还有些业务,投行业务基本靠省政府的国有企业捧场,我们拿海通证券收购大福证券的倍数为例,很容易计算出来估值。”

“对于我们收购后的收入预测,有两个方向,自下而上的就是用各个产品线的增长曲线去加总,自上而下就是先估算全市场的增长趋势,再预测越安证券的市场份额。”

“现在的问题就是市场份额。目前市场上中信证券、中金公司加上泰和证券,基本掌握了全市场净利润的60%,所以我们认为越安证券的市场份额太过乐观不现实,用5年时间实现15%已经不易,这就相当于再造一个泰和证券。”

“不过老板,我有个问题,如果要达到这个目标,实际上是需要大量业务团队的充实的。我们怡华银行真的会派团队加入到越安证券吗?”

宁彩说完,看看谭墨。

“我觉得会的。”谭墨说。

“那您会过去吗?”宁彩问。

“这个嘛,得听Robert的,哈哈。”谭墨说,“做得不错,Color,你们成长的真快,我看我可以提前考虑退休了。”

Robert叫谭墨去他的办公室,谭墨发现Sara也在。

Robert眉头紧皱,“这个诚讯担保是个什么机构?你觉得他们会干预未来的业务吗?”

“不清楚,非常不清楚。沈书记是不是在掺沙子,都说不清。”

“我和Paul Smith说过这个项目,他建议我们和Ryan也提前汇报。”Robert说,“我怕交易结构太复杂,老外听不懂。”

“这个诚讯担保的老板叫于谅,他的公子叫于远,如果我们不得不和诚讯担保合资,我们不如把于远招进来。”谭墨说。

“你对于远了解吗?”Robert说,“我听说他自己在经营一些业务,未见得愿意来啊。再说了,你团队里已经有一个了,碰巧工作很努力,你能保证来的都像Tracy那么努力吗?”

谭墨笑笑,“您说的对,咱们多想想办法。”


十六

 

“另外就是人员安排了。Paul问我如何安排到时在越安证券的人事安排,我说肯定是要优先派中国组的同事的,这样文化差异最小。”Robert继续说。

Paul怎么说?”谭墨问。

“说服RyanPaul只是担心这样的人事安排会稀释咱们中国组在香港办公室的资源,我是很坚持的,否则咱们卖力做这件事情,最后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呢?”Robert说。

“老板,我觉得掺沙子吧,越安证券的一把手,必须您来做,我觉得。香港这边如果有同事调过去,咱们就在香港和国内两边同时继续招人。”Sara插话道。

“有一个问题,现在越安证券呢,投行业务没有什么规模,我们进去如果就在建州办公,那投行业务不容易做起来。”谭墨说。

“能不能总部留在建州,但是投行团队在北京和上海继续新建?这样我们中国组的同事至少是在北京和上海,特别是现在北京代表处和上海代表处的同事,就不用动了。”Sara问。

“当然可以。国内不少投行都这么安排,国内投行要做起来,还是在北京容易做起来。”Robert点点头,“Sara这个主意好,咱们就这么做。”

谭墨点点头,站起来,拍拍Sara的肩,“还是靓女犀利。”

Sara打开谭墨的手,“摸你家大明星去。”

忙完天就快黑了,郭柯往天台上走,从工作第一天和谭墨在那里聊过天之后,有时他自己也会偷偷过去坐坐,不想高明在天台的门口等着他。

“师哥,我觉得Color姐的状态特别不好。”

“怎么了?”郭柯问。

“从Allen去世之后,她受到的打击挺大的,最近你们出差,她除了工作的事情,很少说话。”

“那怎么办,你有什么办法?”郭柯仰躺在沙发上,把脚搭在楼顶边缘,扭头看着高明。

“师哥,下周圣诞,但是我知道你们俩都没来得及做任何安排,我和孙丽想去丽江,你要不要请Color姐一道去?”高明笑笑。

“咱们现在项目这么紧张,你怎么知道你能去?”

“我问Morris了,不好意思。”高明笑笑,“不仅我们俩能去,你们俩也能去。Morris说圣诞节项目休息一周,来年再推。”

“师哥,只有你能帮Color姐了,再说,她这么下去,你不觉得要做点什么吗?”

郭柯看看高明,“你约孙丽去玩,我们俩跟着合适吗?”

“师哥,你看你又多心了,我们俩本来是约了Alan他们一大堆人的,可是他们临时不去了。”高明不好意思地说。

郭柯笑笑,“你如果真的有感觉,就勇敢点,我总觉得Alan那么做很爷们儿。”

高明也笑笑,“师哥,你也是。”


十七

 

在昆明转了一回机,四个人终于到了丽江,他们住的地方是高明选的丽江大酒店。

高明一边搬行李,一边和郭柯打趣,“师哥,因为你出马,本来我们想订束河的悦榕庄,可是订晚了,所以只好订到这里,不过这里也不错,靠近景点。”

“出来玩,哪里还不一样,没问题的。”郭柯说。

“不一样,师哥睡惯了希尔顿,睡别的不习惯。”高明猥琐地笑笑。

郭柯才明白他话中有话,忙回击,“你才睡惯了希尔顿,坏小子。”

好不容易安顿下来,天色就暗了,四个人在酒店对面的阁楼餐厅上,点了一份牦牛火锅,一条烤鱼,一份土豆粑粑,一份虫草汽锅鸡。孙丽是个学院派,她拿着《孤单星球》的攻略,教条地说,“还有黄豆面、鸡豆凉粉还有米灌肠没有尝,明天去小石桥和四方街那边继续找。”

高明拍拍孙丽脑袋,“学究姑娘,这是度假,咱们随性一点,我保证不会让你错过这些美食的。”

一个老太太拎着一小筐草莓向他们兜售,孙丽和高明死缠烂打地用25元就买下全部的草莓,于是四个人开开心心地吃饭吃草莓。

晚上带着米酒的微醺,四个人分别回房,约定明天一早出发。

宁彩对着镜子,缓慢地摘发箍,摘耳环,卸妆,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突然感到很陌生。

她叹一口气,站起来,呆呆地站在阳台上,发现有把躺椅,于是坐下。

阳台是开放的,两边两个立柱,隔开了其他的阳台。外面是影影绰绰的古城,各家都挂着红灯笼,虚无缥缈地传来歌声。

现在外面是热闹的,不过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宁彩把自己的黑羊绒大衣披上,坐回到躺椅上,看着没有云的夜空。

人间太亮了,衬得夜色更暗。

工作以来的一幕一幕就又开始在眼前像电影一样,一秒24帧地飞速播放,每到Allen出现,就会暂停一下。

Allen的离去,让宁彩陷入一种死胡同般的循环;不是因为思念,也不是因为惋惜,这些都有一些,但并不是关键。心里最大的痛来自一种同理心,我们和Allen过着一样的日子,夜以继日,宵衣旰食,他现在用一种成本最高的方式逃离了这种生活,我们呢?他现在感受不到的痛苦,我们还在继续感受,谁,是真正幸运的?

我们都是孤单的星球,在宇宙中独自摇摆旋转,从无停歇;我们的归宿,是寂静地熄灭,还是璀璨地爆发?抑或说,我们是否有权利选择哪一种归宿?

如果我不想Allen的事情再次发生,我又能做什么呢?不知道。

一个声音打断了宁彩的思绪,宁彩举目四顾,发现郭柯站在自己隔壁的阳台上,他紧紧地裹着大衣,看着自己。


十八

 

“冷吗?”

“不冷。”

“外面很热闹。”

“是。”

“不过热闹是他们的,我们什么也没有,是不是?”

宁彩“扑哧”笑了,“我也想起这句话了。”

“我也经常这么想,我猜你也是。其实呢,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所以看到别人热闹时,我们往往对自己的寂寥也要持珍视的态度。”

“大道理。”

“有时我会想,现在我们的生活是不是值得;可是想想在最年轻最单纯的年龄里,认识了这么一群和自己很像的朋友,相互之间没有猜忌,只有团结,每天虽然辛苦,但是环境恰恰简单,低头努力就行,不能不说,这样的生活是我自己Hold得住的。别样的生活,我不一定适合。”

“所以?”

“所以,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一定要开心起来。因为这条路你选好了,恐怕这条路也是比别条路更适合你的。大前提确定了,不管你开心的过每一天,还是伤心的过每一天,每一天都会过去,没有变化。所以,开心一点,对逝者也是最好的安慰。”

“逝者?”

“对,逝者。那天我和Alan站在急救病房外,突然感觉,在这么一座风雨飘摇的城市,过着披星戴月的生活,我们不拿自己的同事当家人,我们就真的是在孤独度日了。而且,我也一直在想,Allen对身后的日子一无所知了,而我们正在过着这些他一无所知的日子,权当我们在代表他体验这些日子吧,我们应该把这些日子过好,这才对得起他。”

“是。”

“那我们就分别回去睡觉,迎接明天美好的旅程吧!”郭柯把手伸过栏杆,握了握宁彩的手。

很暖和。宁彩握着郭柯的手,点点头。

她坐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在黑暗的房间里,反映着窗外灯笼的红光。后来,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早晨的丽江古城,比香港的街头人还少,四个人要多游览几个地方,所以起的很早。

高明有一个天赋,特别经济适用,他的鼻子在经过一家餐厅时能够闻出餐厅的菜是否好吃。他带着大家在四方街走来走去,吃了不少丽江的美食,大家都心满意足。

因为大家吃了一上午丽江小吃,高明中午居然选了一个川菜馆换口味。美人椒炒鹅肠,蛋炒饭,烤鱼,大家吃得大汗直流。丽江的阳光又特别好,大家被晒得特别暖和。

 “来这里不能只呆在丽江古城,我建议咱们下午去拉市海,明天去玉龙雪山,怎么样?”高明提议,“那我去联系一个导游吧,有导游有车什么都方便。”

“好,那吃完咱们赶紧出发。”郭柯说。


十九

 

拉市海,骑马。

和郭柯老家的张北马相比,滇马的个子矮很多,显得格外可爱,滇马主要是云贵地区马帮运输使用,因此耐力足,性情温和,个子没有战马那么高,现在拉市海开发了骑马的项目,很多内地人都来尝鲜。

“刚才的川菜馆是罗全开的。”郭柯骑在马上,对宁彩说。

“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他了,不过我没打招呼。”

宁彩什么话也没说,她也依稀记得罗全跟他们吹牛说,找了几个兄弟凑钱,还拉了几个模特入小股,在丽江开了一个餐馆和小客栈。

高明和孙丽则在前面骑着马并肩而行,有说有笑。

宁彩突然想,这一年一年过的,遇见的人怎么都这么狗血啊,自己也不禁哑然失笑。

“你还是笑得时候更好看。”郭柯说。

“这么会说话啊,我以为你就是一根木头呢。”宁彩看着远方。

四个人又租了一个筏子,在拉市海里,两个本地人伺候着,一个摇着橹唱着歌,另一个在筏子里现烤鱼,四个人便又大快朵颐。郭柯学歌很快,听了两遍,便和船家一起唱,船家很是开心,朝郭柯翘着大拇指。

湖中心风很大,宁彩感到很冷,她见孙丽把手揣到高明的外衣口袋里,便也用右手轻轻挽着郭柯的胳膊。

很暖和,宁彩闭上眼睛,筏子一摇一摆,宁彩感到像摇篮一样。

我东奔西闯,我东走西忙,我看罢了南来北往,我看淡了飞短流长,暮然回首,原来你还在这里,你是在等我吗?宁彩暗暗地想。

四个人上了岸,天色渐昏,导游带着他们上了车,扭头说,“今晚看个印象丽江,明天一早出发去玉龙雪山,对吧?”

“对,明天你推荐一个考谱的店铺,我们买几个氧气瓶吧,听说女生上玉龙雪山都得吸氧。”高明问。

“那是自然,潘金哥。”导游回答。

第二天一早,导游带他们到省道边上的一个店里,挑了8个氧气瓶。高明和郭柯分别背上4个,就一起上山了。

玉龙雪山是北半球最靠南的雪山,高山雪域风景位于海拔4000米以上,从地平线开始向上,集亚热带、温带及寒带的各种自然景观于一身,构成独特的“阳春白雪”主体景观。

走到3000米的时候,果然氧气变得稀薄,孙丽和宁彩开始气喘吁吁,高明拉着孙丽,郭柯拉着宁彩,一起向前走。走着走着,孙丽说,“不行,吸氧吧。”于是两个女生开始吸氧。

走到4000米时,太阳穿破云层,四个人一下子感到温暖了。他们站在一处观景台上,看着连绵的群山,相视一笑。

高明突然对孙丽说,“孙姑娘,师哥师姐也不是外人,这里风景这么好,做个见证,你作我女朋友吧!”

孙丽一愣,看着高明,“你开玩笑吗?”

“认真的。你没看出来吗?”

孙丽突然对高明一个熊抱,“你小子敢认真,姑娘我怎么不敢!”

宁彩和郭柯看着他们笑了笑,宁彩什么也没说,她把目光从郭柯慢慢地转到另一侧,看雪山上面。

郭柯站在宁彩的身后,抓着宁彩的袖子,他担心观景台的栏杆不结实。

宁彩突然狐疑地说,“我的氧气瓶空了。”

 

 

 

 

 

 

 

 

二十

 

宁彩气哼哼地坐在汽车前排,郭柯他们三个人坐在汽车后排,高明和孙丽在后排,悄悄地吐着舌头,他们俩现在心情其实挺好的,因为墙纸被捅破了,两个人洋溢着幸福的心情。只是他们看到宁彩的怒意,感觉两个人的幸福现在看上去不够妥当。

宁彩发现了氧气瓶空了之后,她和孙丽一口气把所有的氧气瓶都打开了,发现除了两个人最早使用的氧气瓶有氧气,后面六个都是明显气压不足的伪劣产品。

宁彩当时就怒了,因为她觉得这是对她生命安全的不负责任,她要求导游带着他们去找氧气瓶店算账,导游只好带着他们过去。

氧气瓶店貌似并不惊讶他们的回来,宁彩站在店门口,对着店里大声地要求退款,店里的人坐在柜台里面不还嘴。

高明和孙丽远远地站着,他们不想惹事,觉得“强龙不压地头蛇”。

宁彩越骂越气愤,她起初只是抱怨氧气瓶店的伪劣产品不能给她的生命安全带来保障,随后又委屈于氧气瓶店“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而后又开始感怀自己这样名牌大学毕业的投行人竟然和这么两个“Nobody”吵特别掉价。

她说着说着就哭起来,她感觉自己太委屈了,这种让眼泪喷薄而出的委屈貌似不仅仅是从这次登雪山开始,甚至不仅仅是从Allen去世开始,都好似是从开始这份工作开始,反正自己太委屈了,太值得一哭了。

郭柯从后面拽拽宁彩,“别哭了,你先休息一下。”

郭柯本来想进店里和店员沟通一下,他其实也觉得不要和氧气瓶店谈判了,因为他通常认为这种沟通都不会有结果,除了继续影响心情。但是他不能看到宁彩这样崩溃,所以他决定让宁彩先缓一缓。

但是显然,宁彩误解了他的意思。她猛地推开郭柯,“你就是一个鸵鸟!懦弱!”

然后宁彩扭头就离开了,她觉得在这里自己就是一个小丑,大家仿佛就是拿她当小丑。连郭柯,这个信誓旦旦支持自己的男人,都这样让自己失望!他居然让自己先别哭,休息一下!

宁彩就自己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直到汽车在后面追上她,孙丽把她拽到车里。

宁彩坐在汽车后排,看着郭柯在前排的背影,眼泪哗哗地流下来。

郭柯,我和你结束了,我们没有开始就结束了,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宁彩闭上眼睛,昂起头,枕着座椅,她的眼前浮现出AllenPeter乃至她前男友的样子,一个比一个遥不可及,最后她突然想起在蜀阳的那个夜晚,她和谭墨在一片歌舞升平的喧闹中,安安静静地醒酒。

那才是一个男人,尽管我曾经认为他处处留情,但他毕竟有情。

谭墨,我错过你了吗?

苏洗,谭墨已经是苏洗的了。宁彩不仅呜咽着接受了这个事实。

这个生活,现在,终于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香港。

圣诞后的一天,Robert一如既往地坐电梯到办公室。

电梯里是一个小姑娘,Robert看到她戴着蓝色的美瞳,Robert认识,是谭墨的员工。

“老板,咱们会往越安证券派团队到北京的话,我申请去。”她摩挲着怡华银行的工牌,补充道。


第六章互动题

 

这一章正式进入全部小说的“黑暗时代”,大家一定要撑住!因为后面还会有柳暗花明的。

这一次我想继续了解大家对Tracy下一步命运的看法:

A) 和于远结婚,服从家人的安排

B) 追求谭墨,留在香港

C)和郭柯在一起

D)对宁彩表白

 

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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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尔基

高尔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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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名北方君子,张家口人,财新传媒副总裁,曾任职于汇丰银行、中信证券,清华大学经管学院首届本科生校友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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